盛政權跟隨陶勇當保健醫生多年,他知道首長的脾氣,心情好時,幽默風趣,愛下棋遛馬,待人也溫和可親;心情不好時,耷拉著臉,稍有不順便會罵人訓人。
看著司令員沉默了,大家誰也不敢吭聲,但心裏總在嘀咕著:“仗打贏了,張靈甫也死了,首長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備馬,我要去看看張靈甫的屍體!”
夜幕漸漸降臨,又暗又濕的司令部指揮所,悶得讓人直發慌。“噠、噠、噠”,陶司令來回踱著步,數十雙眼睛盯著他來回轉動,誰也不敢隨便發言。室內空氣幾乎凝成了一團。
“警衛員,備馬!”陶司令將手中的半截煙摁滅,再次粗聲粗氣地命令著:“去600高地,尋找張靈甫的屍體!去看看‘自殺’的張師長。”
“是,集合!“警衛班長答應著,隨即立正行了個軍禮。瞬間,警衛班20多人齊刷刷地站成一隊,準備隨司令員出發。
“馬夫老吳,醫生‘小白臉’(盛政權皮膚較白)隨隊出發,再在當地找個熟悉地形的向導!”陶司令又下了一道命令,大家按他的要求迅速做好了出發準備。
—會兒工夫,小分隊出發了。戰鬥剛剛結束,誰也說不準哪裏會有殘餘的敵人,為防止意外,警衛班的戰士們簇擁著陶司令員前行,盛政權左背急救包右挎藥箱緊緊跟隨隊伍,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從山下的第四縱隊司令部指揮所至孟良崮,直線距離約8公裏。雷雨過後,天空依然烏雲密布,夜色朦朦朧朧。山坡上到處都是彈坑、死屍、死馬,有些屍體已經放了幾天時間,開始腐爛發臭,陣陣臭味襲來,直讓人覺得惡心作嘔。陶勇騎著他那匹棗紅馬走在隊伍中間,前後是全副武裝的警衛戰士,左右是兩名隨身警衛,老吳牽著馬,盛政權走在隊伍最後麵。
在向導的指點下,隊伍抄小道趕到盂良崮。光禿禿的孟良崮山坡上,躺滿了橫七豎八的敵軍屍體,隨從人員到達山頂後,迅速散開行動,搜尋張靈甫的屍體。約一刻鍾後,一名警衛在一個被炸毀的發報機旁發現了一具身穿將官製服,麵部朝上背朝下躺著的屍體,當他取下其胸章時禁不住大叫起來:“找到了,我找到了!”隨後,他將寫著“中將張靈甫”的胸章交給了陶司令。
張靈甫的屍體找到了,大家輕鬆地喘了口氣。騎在馬背上的陶勇司令員悠閑地點了一支煙,接過胸章看了一眼,然後嚴肅地命令盛政權道:
“小白臉,為張靈甫驗屍!”馬背上的陶司令員語音鏗鏘有力,聲震山穀,打破了萬籟俱寂的黑夜,仿佛是要向這片山穀說明什麼。
驗屍,不是醫治傷員,盛政權擔任保健醫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接受這種任務。躺在盛政權麵前的死者是國民黨赫赫有名的中將師長,陶司令員要他把張靈甫的死因查個明白,他不免有點緊張。
“小白臉,能為大名鼎鼎的張靈甫驗屍是你的榮興!”陶勇司令員好像已經知道了結果,心情漸漸好起來,半認真半逗樂地對醫生說著,隨後又以嚴肅的口氣補上一句:“責任重大,驗屍結果要向世人公開喲,不可馬虎啊!”
“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盛政權堅定了信心,操一口江蘇東海口音回答道。
四名警衛員協助保健醫生驗屍,四把手電筒將屍體周圍照得通亮。張靈甫屍體頭朝山頭、腳向山下躺在山坡上,身著一套美式將官製服,頭戴大沿帽,身體魁梧,四方臉,濃眉毛。手電筒的照射下,張靈甫硬邦邦的屍體活像一條死去的大鯊魚,一動不動地躺著。
盛政權靜下心神,開始一絲不苟地驗屍。他首先檢查頭部,發現除左麵頰擦去一塊皮外,其他無傷痕。當他解開張靈甫胸前紐扣時,發現其前胸有兩個槍眼,槍眼從前胸直透後背,可以想見,子彈是直穿前胸從後背飛出的。這兩槍是張靈甫的致命傷。盛政權反複檢查槍傷,根據經驗,他判斷這兩槍不是手槍子彈造成的,而是衝鋒槍或者步槍從近距離射擊而形成的致命貫通傷。盛醫生再仔細查看槍眼:大小,覺得符合我軍戰士使用的衝鋒槍口徑。看到這裏,他直起身來,周圍的同誌們用期待的眼光看著他,等待他宣布驗屍結果。盛政權沒有急於下結論,幾分鍾後再次俯下身子。這次他沒有查看傷口,而是用鼻子嗅了嗅張靈甫的上衣,然後站直身子直接走到陶勇跟前。大家知道,盛政權已經有答案了,便靜靜地等著他向司令員報告。
“怎麼樣?”陶司令員不緊不慢地提出了問話。
“可以肯定,張靈甫不是自殺!”盛政權信心十足地說。
“說說你的理由。”司令員以輕鬆的口氣追問一句。
盛政權開始有條有則地回答,他說:“理由有三:第一,通常,人們自殺一般都用手槍打太陽穴,而張靈甫頭部無槍傷;第二,退一步分析,就是張靈甫當胸開槍,也難以連發兩槍形成兩個槍眼,況且,如果他當胸開槍,衣服上應該有火藥燃焦的味道,現在卻沒有;第三,從傷口的槍眼分析,不可能是手槍射擊造成的,張靈甫不會用枝衝鋒槍來自殺。從以上理由可以斷定,張靈甫決不是自殺,而是被我軍戰士亂槍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