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大殿上,灰白的熒幕,播放著一位女子的生平。
雨夜漆黑,梨花街的弄堂冗長,幽暗。
弄堂盡頭,兩歲的雲舟被一對眼放精光的夫妻圈在牆角。男的凶神惡煞,一隻眼睛渾濁慘白,一隻眼睛布滿亂糟糟的紅血絲;女的臉色斑駁,雨水衝刷掉劣質豔粉,露出裏麵蠟黃的皮膚,枯瘦的手一點點靠近哭鬧的雲舟。
雲舟被一對人販子夫妻抱走了,她的父母在那個雨夜慘死車禍。
雲舟得了嚴重的肺炎,賣不出好價錢,夜裏她抱著女人鬆弛的小腿,哭得幾乎斷氣,隻剩貓喘一樣的咳嗽。
興許是良心發現,人販子夫妻帶雲舟去看了醫生,病情好轉的時候,在夜裏將她放在隔壁的有錢鄰居家門口。
雲舟有一段相對平靜的童年,有錢人家的太太不能生育,兩口子對她視如己出。
直到後來,太太去世,爸爸娶了繼母,繼母帶來一個霸道而醜陋的姐姐。
雲舟變得像灰姑娘一樣淒慘,繼母聯合姐姐針對她,她們甚至用各種手段不讓她見到爸爸,她們說:撿來的野孩子,不配擁有爸爸。
幸而她很聰明,考上了名牌大學,認識了一個完美男友。
她以為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可以完全脫離家庭的不幸了。
可就在她二十歲的那天晚上,她的完美男友準備為她慶祝生日,蒙著她的眼睛帶她去了豪華情侶酒店。
她獨自坐在酒店的大床房上,地上鋪滿了玫瑰花,點了熏香和蠟燭,床上擺著她最喜歡的哆啦a夢蛋糕。
幸福從眼角落下,回憶起男友追她和兩人相愛的點點滴滴,一切都仿佛在昨日,他們一起旅行,一起憧憬未來,決定考研之後去國外留學,然後定居巴黎。
可就在一切美好進行的時候,房間裏的電視機突然傳來嬌喘的聲音。
她怔怔看向屏幕,那突然開啟的畫麵,每一幕都衝撞眼球,惡心的聲音,瘋狂的癡纏,還有兩張熟悉的臉。
姐姐和男朋友……
雲舟渾身發抖,她僵硬地,一動不動,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還是在悲傷,或者是在惡心。
“嗯……你愛許雲舟那個小賤人嗎?”
“不,不愛,我隻愛你,隻愛你,啊……”
“我也愛你。”
雲舟低垂著腦袋,緊緊捂著自己的耳朵。
她不想聽,也不想看,她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剛剛把她接過來說要給她驚喜的人,這一秒卻在和她的姐姐翻雲覆雨……為什麼!為什麼!
她砸壞了酒店的電視,衝出了房間,到了樓下才發現正下著傾盆大雨。
心痛得撕心裂肺,恨意讓她無法自控,她一頭衝進了暴雨,沿著路邊泥濘的小道瘋狂地奔跑,腦海裏那些汙言穢語,那些赤裸的畫麵一幕幕上演,她想雨要是再大一點能不能將這些記憶全部洗刷掉……
而就在此時,馬路上一輛急速飛馳的汽車突然拐出車道。
像一頭猛獸,衝破了圍欄,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響聲。
雲舟來不及躲閃,她靠著牆邊走,根本沒有地方躲閃。
而那輛失控的汽車,不偏不倚,就朝著她撞過來。
身子很輕,落在地上的時候很重。
全身的筋骨都震碎了一般,她沒有力氣思考如何站起來,也沒有力氣揉一揉很痛很痛的心髒。
想到一些事,關於爸爸和男朋友的。
最後一次見爸爸是上個月了,他出差回來,到學校看她,給了她一份文件,是爸爸半個公司的資產。
還有男朋友,昨天,他告訴她說,等畢業了就結婚吧。
雲舟的眼睛酸澀,視線漸漸模糊,趴在濕漉漉的地上仿佛能聽到那些破潰的動脈,噴湧出熱烈的血液,在大雨的衝刷下,不複存在。
這就是她的一生嗎,她不甘心。
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冷笑嘲諷:“想當灰姑娘?去你的閻王殿當吧!”
那股濃烈的奢靡的香氣,刺痛她的嗅覺,是她死前最後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