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說法,喜禾他們這樣的孩子都是星星的孩子,來自另外一個星球。但是到目前為止,喜禾還沒見過星星呢!——不是說北京汙染嚴重所以連星星都看不到,雖然確實是汙染嚴重。隻是每天星星出來的時候,喜禾已經躺下了,他沒機會看到星星。但也不總是這樣,我有一次帶喜禾去一朋友家做完客,回家路上遇到大堵車,在路上天就黑了下來。遙遠的天邊,有星光一閃一閃,我手指前方問他:“喜禾,那是什麼?”那時他正昏昏欲睡——他一旦在車上睡著回家後就會醒,會折騰一晚,等到天快亮時他又要睡了,規律——為了不讓他睡著,妻子一路上就在搖晃他,這時他勉強抬了下頭,說:“圓形。”
我們坐在車上,從喜禾的角度看天空,首先會看到貼在車窗右上角的車檢標識,確實是一個圓形。車檢標識他早就認識,每次坐車他都會指給我們看,“圓形。”然後我們就會說:“對,圓形,你真棒。”這時他就會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以他現在的能力,要獲得這種成就感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所以他很看重。我指著天邊繼續問:“看遠處,那是什麼?那是你的星球嗎?”
他沒反應。他隻想睡覺。
我對妻子說:“別讓他睡著了,搖他。”妻子搖幾下,他睡得更快,一會兒就聽見他發出了呼嚕聲,輕微勻暢,十分悅耳。
自閉症的孩子沒感情,我又找出了一個鐵證,我問他那是他的星球嗎,他隻想睡覺——誰會對自己的老家如此冷漠?但是那一閃一閃的星光卻讓我浮想聯翩——那是什麼星?那個星球上有愛他的姑娘嗎?最重要的,那個星球上有沒有自閉症康複機構?——我擔心我兒子有一天回到自己的星球,卻因為沒有康複機構而給耽誤了。
星星的孩子!
我不知道這個說法從何而來,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是喜禾被診斷為自閉症的第三日。半夜有人在網上對我說,喜禾其實是星星的孩子。聽到這個話我很難受,等妻子睡了後偷偷去翻她的手機,但是很遺憾,我在妻子的手機裏沒有找到叫“星星”的人,就連叫周星王星都沒有,隻有一個趙曉星。趙曉星還是個女的,也沒法跟我老婆生孩子。如果找到了叫“星星”的人,我也懶得跟他拚命,我把兒子往他跟前一推,“這是你的兒子,以後你管。”然後我就拍屁股走人。
當然,後來知道“星星的孩子”隻是個比喻,因為他們跟我們如此不同,沒法歸類,索性就將他們開除了地球的球籍,粗暴野蠻地劃歸到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星球上。我很想找到第一個叫出“星星的孩子”的那個人,我要問他兩個問題——一、“你貴姓?”二、“你憑什麼開除他的球籍?”是誰第一個說出“星星的孩子”已經無從考證,所以我的疑惑也沒人能解,尤其是第一個。
從今往後,再看星空,我有兩個掛念——嫦娥以及我兒子。我還有兩個憂慮:一、擔心嫦娥往外扔垃圾——那都會掉到我們地球上;二、擔心喜禾的外星同胞隨時把他接走。
知道喜禾是星星的孩子後,冬去春來,一年很快過去,喜禾還在地球上,還賴在我們身邊。這一年他吃吃喝喝,還供他上機構,我們沒少花錢。他的外星同胞來接他時,希望能把賬給我們報了。我們也不會多報,每一筆開銷都記了賬,能開發票的花費發票我們也開了,實在開不了的我也準備了幾張廢火車票頂賬。我這麼做就是想給外星同胞留下一個好印象——地球人還是可信賴的朋友。
日盼夜盼,外星同胞遲遲未至,對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次在小區散步,我找到了原因——小區到處停滿了車,外星飛船找不到地方降落。看來明天我得去找物業投訴了。又或者,外星飛船找到地方降落了,外星人在樓下喊:“喜禾!喜禾!”……喊破了嗓子都不見有回應。外星人甲對外星人乙說:“八格牙路,人哪裏去了的幹活?你的工作大大的沒做好。”外星人乙說:“不可能,昨天晚上在QQ上,他還跟我說得好好的,說會裝肚子疼在家哪都不去,就等我們來接。”外星人甲說:“那你跟我說,人在哪兒?在哪兒?連個影子都沒有!”外星人乙說:“我再叫他幾聲試試——喜禾、喜禾。”還是沒人應,倒是把保安招來了。外星人甲說:“撤!”外星人乙說:“不等他了?”外星人甲說:“我們已經暴露了,山水有相逢,以後多的是機會——撤!”
一冒煙,外星飛船嘟嘟嘟地飛走了,起飛時還剮了旁邊一輛勞斯萊斯。
其實喜禾就在家,外星同胞在樓下叫他名字時,他正在看《托馬斯小火車》。外星人太不了解他這個同胞了,喜禾這個同誌啊,誰叫他他都是跟沒聽見似的,一貫就這德行。
前陣子看新聞,說是美國的科學家發現了一顆地球之外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但去到那顆星球,需要二百萬光年。喜禾他的那顆星也會這麼遠嗎?那可是二百萬光年啊!那麼遠的路,他如果回一次家,想帶點地球的土特產得多費勁,而且,他可能沒到家就老死在路上了。
我可不想他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