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是玩笑(1 / 1)

跟幾個朋友吃飯,席間又聊到喜禾,我說等喜禾再大點,我開車帶他沿著國境線跑一圈。有個朋友插話說,為什麼非得去國境線?我說那是因為國境線上的士兵有槍吧——“再過來開槍啦!”“有本事你開……你倒是開啊!”“砰!”……我獨自駕車回來了。

大家都樂了。飯後有個女孩把我堵在地下車庫,連珠炮似的拋來一串問題,“你覺得你很幽默嗎?”“你是不是覺得你的笑話很好笑?”“這麼開你兒子的玩笑你不覺得殘忍嗎?”“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這幾個問題我不是第一次聽到,隔三差五就有人這麼問我,我還從沒正麵回答過,今天反正飯也吃了,她那麼正義而且美麗,我就都答了吧。

“你是不是問我腦子有病了?”我說,“我先回答你這個。”

“不用了。”她說,“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說完她扭頭而去,隻聽到她的高跟鞋撞擊地麵的聲響是越來越弱,越來越弱……又越來越強,越來越強。

“怎麼又回來了?”我問,“還有問題想問?”

“嗯,”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鼓足勇氣,“出口到底在哪邊?”

吃飯的人中她不是唯一一個覺得我的玩笑殘忍的。上廁所時有個朋友就對我說:“老蔡,我算是你的老相識了,而且自認為很了解你說話的風格,但這次我都覺得你殘忍。”他又說,“不過我喜歡,加油。”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身邊的這些朋友都跟我差不多,假使喜禾是他們的兒子,指不定他們多過分呢。

我開玩笑大多數時候不是為了討誰喜歡,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就說了。有時候,很多問題不開玩笑你就沒辦法回答。比方一次有人問:

“你是在兒子自閉症後才變得這麼幽默的嗎?”

你說我怎麼回答?你讓我怎麼回答?“不好意思,你可能真不了解我,我之前就是很幽默的一個人,不信你問他們。”然後列了一張名單給他,上麵有人名、電話、家庭住址……用得著嗎?!所以換了個方式回答:“是的,那天在醫院我除了拿到一張自閉症診斷結果,同時還領了一份‘幽默授權許可證’。”

就算玩笑開過分了,我兒子都沒生氣呢,你生哪門子的氣。我還真希望我兒子因我總開他的玩笑而生氣,這樣他會變著法開我的玩笑,回擊我,實在回擊不了,考了個外地大學躲起來。

我妻子也喜歡拿兒子開玩笑。

一次我們一家跟幾個朋友去燒烤,位置沒選好,旁邊就是一個湖。隻要是水,我兒子就想下去遊泳,不管是臭水溝還是下水道,站在懸崖峭壁上他都能縱身一躍。我兒子想去玩水,稍不注意他就朝湖跑了過去,每次還沒到水邊就被他媽媽提溜回來,但剛放下他又去……為此,我妻子少吃了很多羊肉串。羊肉串烤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能吃,我兒子跑向湖邊,妻子追了過去,等妻子把兒子提回來,羊肉串已經吃完了,隻能等下一輪。下一輪烤得差不多了,我兒子又去湖邊了,等妻子回來,羊肉串隻剩下了竹簽——這次人也沒選對,來了幾個身高體壯特能吃還自私的主兒。有個女孩看不下去了,“老蔡你也幫幫你老婆。”一個胖子搶先替我回答了:“他一直在幫——幫她吃。”

又一輪羊肉串即將烤好,兒子又朝湖裏跑了過去,想到這輪羊肉串又沒她的份兒了,妻子悲憤交加:

“老蔡,你兒子這是要去自殺嗎?”又說,“那就從了他吧,這回誰都別管。”

……

我妻子開過的玩笑中,我最欣賞這一個。妻子是偶爾來一句,不像我,拿兒子開玩笑成了職業。

每次有人說我玩笑開得過分,我就拿嘴長在我身上,兒子也是我的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來回擊,其實自己還是很心虛的。我有時也捫心自問:“我愛我兒子嗎?我真的愛我兒子嗎?跟下軍棋比呢?”

我想跟兒子說,爸爸雖然拿你開了很多玩笑,但爸爸還是愛你的——這不是玩笑;如果在你和玩笑中隻能二選一,我選玩笑——這次是玩笑。爸爸是拿你開了很多玩笑,有的甚至還很過分、很殘忍,但再過分再殘忍都不及你,不及你的萬分之一——你扮演一個自閉症,到現在還在演。

小子,你還真沉得住氣!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