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忽然心軟,一瞬間所有的話都不想說了,摸了摸她的臉,說了兩個字:“睡吧。”
“哎——”紀以寧急急拉住他的手,“你去哪裏?”
他避重就輕:“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你亂說,”紀以寧聰明起來也是很不好騙的,“每次你不想理人都會這樣說。”
唐易看著她,表情有點不抱期望的平淡,問:“你要我留下來嗎?”
“……”
看著她一臉無措的表情,唐易像是終於對命運屈了服,沒有再生氣也沒有再怒其舍得,拉了拉被子替她蓋好。
“睡吧。”
說完,他直起身體,腳步一旋,轉身離開。
“唐易——”紀以寧忽然傾身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忽略心底那抹不好意思,鼓起勇氣對他講:“留下來陪我吧,不要去書房……”
那樣一整夜一整夜獨坐黑夜與時間對抗的唐易,她不想再看見了。
夜深人靜。
紀以寧拉著他的手,要他坐在她眼前,近距離看著他,她慢慢把話講給他聽。
“以前我媽媽和我聊天,問我喜歡什麼樣的人,將來想嫁給什麼樣的人。那個時候,我隻說我沒關係的,媽媽覺得好我就好。其實,這怎麼可能是真話呢,一輩子就一次的人,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她低下頭:“我以前想過的,我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他不需要有太多權利,不需要有多顯赫,我也不需要他有多美多好看,我甚至不需要他有多聰明,我隻希望他是個善良的人,不會傷害其他人的人。我一直覺得,和這樣的人相處相約,才會是一件簡單而幸福的事。”
唐易了然,笑容有點淡:“遇到我,你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失望,”紀以寧看著他笑:“你全身上下哪一點都不符合我對情人的標準,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知道該對你怎麼樣才好。”
她的笑容漸漸隱去,有種後悔在裏麵。
“現在想起來,才曉得,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養成了不對你坦白的習慣。”
他以一種絕對優勢的姿態空降在她的生命裏,居高臨下,即使近在咫尺卻仍給她遙不可及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唐易太聰明了,對我的一切都懂,於是我就想,反正你看得透一切,所以有些話有些事,何必講出來呢,心中彼此曉得就已經足夠了。於是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都沒有想過,時間會放大一切分歧,如果兩個人真的要走失,絕非一個向左而另一個向右那麼簡單……”
“別人都講,你耐心很差,不喜歡遷就人,陰晴不定,讓人無從下手。一開始我信了,直到後來我才發現,你對我,不是這樣的。”
真的,唐易生氣也好,再欺負她也好,她見過他細心待她的樣子,於是心底始終都相信,他對她,始終都會有好耐心。
過去兩年來,她喝的中藥幾乎都是他親手煎熬出來的,有時她會站在他身旁和他閑聊,問:你懂中藥?他漫不經心笑一笑,不答,隻在她興起撥.弄草藥的時候,他會抓.住她的手,看著她說,藥分君臣,相輔相成,相生相克,畏者有十九,反者有十八,弄錯了,你就沒命了,所以,這些事我做比較好。
和同齡人比起來,她已經算是很有忍耐力的了,再苦再難喝也不會抱怨一句,雖然當時喝下去的時候真是恨不得連胃都吐出來。每當這時,他就會在旁邊陪,握著她的手對她講,以寧沒事的。
大概就是這樣子的一個唐易,讓紀以寧在最後甚至喜歡上了一個遊戲。中藥自有它的妙處,火候分量,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她每次喝,都能憑舌尖味覺分辨出手上之藥是否出自他手熬製。如果是,再苦再難喝她都不會皺眉;如果不是,她也會喝,隻是喝完之後不會開心,非要他看出她心中所想,摟過她的身子告訴她,下次我做,她才會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