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婉兒的才情,是與生俱來的異稟天賦,更是三千紅塵裏入骨的淬煉。每一個詩人都是多情的,婉兒也不例外。隻是她的情,太過壓抑,太過淒絕。親情空屠戮,愛情枉煙逝,縱然是給予了婉兒新生的君臣之情,也給她留下不可抹殺的黥刑屈辱。
也許從初臨塵世的那一刻起,婉兒的一生便是一場絢爛如霞的浩劫。
江山倥傯,生命也隻如白駒過隙。任憑流星颯遝,笑拈滄海一粟,遨遊寰宇。
也許婉兒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場動亂,所以無怪乎她在殺戮中誕生,又在殺戮中隕落。她來得平淡,去得從容。
《太平廣記》曾引《景龍文館記》雲:“其軍國謀猷,殺生大柄,多其決。至若幽求英俊,鬱興詞藻,國有好文之士,朝無不學之臣,二十年間,野無遺逸,此其力也。”這便是婉兒,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一個權衡天下的女相。大唐的政治裏,有她嬌俏的身姿,大唐的文化中,更有她鋪陳的紅顏詩筆。
當我們翻開政治的史冊,總會看到無數人純淨的心魂為政治所汙濁。所謂出淤泥而不染,隻是局外人的美好願望,一旦入其局中,便很難潔身自好。或多或少的,婉兒也沾染了政治中的一些惡濁之風,所以才會讓人留下“晚年頗外通朋黨,輕弄權勢”的指責。我一直認為這隻是婉兒生存所迫,在那個混沌的宮廷裏,如果沒有一支擁護自己的隊伍,沒有一個善於變換的政治手腕,沒有一寸足以震懾他人的高貴權勢,那麼生存就無從談起。
隻有內心澄明,才能寫出“石畫妝苔色,風梭織水文”這樣透明的句子。她是那樣一個心如蘭芷的女子,縱然麵對的是宮廷裏人工的假山假水,也能吟詠出“參差碧岫聳蓮花,潺湲綠水瑩金沙”這樣超脫凡塵的絕唱。
漫江雪染,馬蹄輕踏轉瞬燃盡三千繁華。從此一夢成空,千秋明月枉照青塚枯骨。
再點一筆梅花妝,再挽一髻上官髻,再吟一首上官曲,讓那個獨來獨往的芳魂不至孤單落寞。
輕舟淺渡,飛鳥銜起落日,漫卷冗長的史書。寂寞花香沉澱了一尺經年,這沉沉浮浮的一生,隻留下那些絕唱詩篇,留與後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