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醫院裏巧“拜師”(1 / 3)

中國地大物博,幅員遼闊,能人到處都有,良材隨地可見,就看你去不去挖掘,就看你能不能俯下身了去找尋。

莘縣就有。其中一個“大學者”,提起來遐邇聞名,他名王充允。他畢業於舊中國的天津政法學院,當過律師,並在舊《天津時報》當過三年英文翻譯。他通曉古文、英語,此外,對天文、地理諸類雜學也略知大概。建國前,他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曾依附過舊政權,端過他們的飯碗;解放時,他對舊官場的腐敗沒落深惡痛絕,於是棄暗投明,見賢思齊,投入到革命的營壘。建國初期,他當過一段縣文教局長,後來階級鬥爭的弦繃得越來越緊,像他這樣的人物,豈能重用?便被黜職罷官,貶到縣城中學當了語文教員。他由於學識淵博,講起課來頭頭是道,自然栽培過不少“高足弟子”,堪稱“桃李滿天下”。但在那一切都亂了套、真善美與假惡醜交換了位置的年代,王老先生被打入到牛鬼蛇神之列,他兢兢業業所做的一切,都被斥之為“與無產階級爭奪接班人”,他第一個被關進“牛棚”,一關就是十年。寫不完的檢討,請不完的罪。鬥“走資派”,他是活靶子;批反動“學術權威”,他是活教材;“批林批孔”,他是“孔老二二的孝子賢孫”; “反複辟”,他是貨真價實的“標本”……每一次運動好像都與他有棒打難解的緣分,每一次批判會少了他好像沒有硫磺就不能配疥藥。他做人的尊嚴被剝得精光了,人家呼喊他的名字時叫王充,後麵也省略了一個“允”字。在中學,沒有一個人把他當作“人”來看待,他是十惡不赦的“洪水猛獸”。為了使他脫胎換骨,洗心革麵,掌權者交給他一項“莊嚴”的使命:凡是學校的大小茅房都歸他“統帥”,稍有不周,便拿他是問。王充允對於上司的“恩典”,隻得唯唯從命,終日戰戰兢兢,不敢越“糞”池一步。

玲玲學習英語,到了一定的水平,需要有人扶掖,她到處求師,所得無幾,正在躊躇之際,有人把王充允的情況告訴了她。

玲玲一聽,如獲至寶。她很想能從王老先生那裏得到些教益。於是,連忙寫下一份“聘書”,托女友王金仙捎給王充允。王金仙曾在中學讀過書,與王充允有過一段師生之誼。這天,王充允剛剛“勞改”完畢,渾身累得像散了大架兒,臉也沒洗,飯也未吃,便一身壓在鋪板上。王金仙躡手躡腳地走進陰森的、四壁都透風撒氣的“牛棚”,輕輕地搖了搖這個疲憊不堪的“老牛”。

“王老師,王老師,有人捎給你一封信。”快十年了,第一次聽到有人喊自己為王老師,王充允“受寵若驚”,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揉了揉昏花的眼睛,看看眼前站著這個曾經揮舞著手臂高喊過“打倒王充允”的女學生,身子不由自主地戰傈了。

“你,你走錯門了吧?這裏隻有一個王充,沒有王老師!”

王金仙連忙和顏悅色地答道:“王老師,我沒走錯門兒,過去的那一頁,我們掀過去吧,我找的就是王充老師!”說著,她從口袋裏掏出那封信,“喏,王老師,你看,有人托我給你帶了一封信來。”

王充允雙手哆哆嗦嗦地接過信,展開,隔著有二尺遠,眯起眼睛一溜,愣了。

“要拜我為師,學英語,這怎麼成呢?這怎麼成呢?再說……英語我早就忘光了,不行!不行!”他一麵這樣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麵映起厚重的眼皮斜睨了王金仙一眼,見她態度很虔誠,裏麵好像沒有藏著什麼陰謀,便小心地把信疊起來,掖在被底下。剛掖好,他覺得這樣做好像有什麼不妥,又拿出來,再細細地溜了一遍,便當場撕毀了。

“你回去告訴張海迪,信我看了,我讚許她的這種好學上進的勁頭,至於拜我為師嘛,實不敢當,實不敢當!現在不是前些年了……再說,我的記憶力很壞,早把英語忘個一千二淨了,你讓她另擇高師吧!”

王金仙悻悻地回來了。玲玲聽了她的回答,心裏很掃興。但她相信古書上的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於是又修書一封,托另一個好友再次傳遞給王充允。

王充允仍沒有允諾。但玲玲從張生的口氣裏得知,當王老師接到她的第二封信時,眼圈兒濕潤了,他反複展看了三遍,看完之後,小心翼翼地把信裝在他內衣中的一個口袋裏,並別上隻別針。玲玲猜度;此時的王老師心情是複雜的,但無論多麼複雜,他的心也會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