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經到鎮上。從客運站下車一路走來，瞧見街上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路過一戶人家，便瞧見大門前掛著白條，那個隻有在死人的時候才會看到的東西……莫菲這家有人過世了？
外婆家的院門口堵了很多人，外婆她老人家特別敏感，還是沒進門整個身體就已經顫抖不已。我也跟著緊張起來。她拉開堵在門前的人奔了進去，我也跟著追進去。
剛進院子就聽到外婆的哭叫聲，緊接著是舅媽的哭喊聲……我的心都跳到脖子眼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堂屋裏圍了很多人，我聽見舅媽淒厲地喊著表弟的小名。我邁不開腳步，呆呆地站在堂屋外。這時我看到了媽媽，媽媽見我杵在屋外便走出來，她的眼睛很紅。
“去看看你表弟吧……”說著，媽媽哽咽起來。我心裏絞痛起來，奔進堂屋。
表弟一動不動地躺在長桌上，眼睛緊閉著，臉上蒼白毫無血色，身上穿著幹淨的衣服……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我捂住嘴，眼淚流了出來……這不是真的！我拚命地搖頭，不敢相信眼前躺著的人是表弟。
舅媽和外婆已經哭暈過去，外公守在表弟身旁動也不動。媽媽幫著舅舅在同族長輩的指導下料理表弟的後事，大姨和二姨家也趕回來幫忙。聽媽媽說，表弟抬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斷氣了，進屋的時候渾身是稀泥，手握成拳掰也掰不開。
走進表弟的房間，書桌上擺放著他戴著紅領巾的相片，笑得那麼燦爛。一晃那個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麵的小鬼已經是個十四歲的中學生了，這樣天真的少年，老天為什麼要剝奪他年輕的生命……
那個小時候就喜歡直呼我名字，老是喜歡同我打鬧的男孩就這麼突然沒了……
對不起……我一直沒跟你講過，其實這三年我不願意回來，是因為我氣外公，更氣你。氣你老是讓我挨外公的板子，氣外公偏袒你。那個暑假，明明是你的錯，你卻不說實話，害我受冤枉被外公狠狠地痛打了一頓，身上挨的扁擔印讓我一氣之下離開。你追著向我道歉，我也不理你……
對不起，姐姐太小氣了……其實我早就不記仇了。可是再見麵，卻隻有短短幾天相處的時間。
表弟，你到底怎麼了……我伏在表弟的書桌上痛哭起來。那個叫程翔的十四歲少年，真的離開了我們。
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家裏的人都忙著料理喪事，沒人跟我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著想著，我不知不覺地走出院子。巷子裏傳來悲慟的哭聲，怎麼走到哪裏都一樣？我轉身往回走，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小樂。她一見我就哭著撲過來，哽咽道：“哥哥沒了……”我的腦袋裏頓時一片混亂。
小樂的哥哥張助也是與表弟一起被送回來的。我還得知一個更加震撼的消息，原來被送回來的人中還有一個人，就是小四。我心裏那根繃緊的弦猛然斷開，整個人忽然間被掏空了……
等到晚上媽媽休息的時候，我才有機會把整件事情問個明白。
事情就發生在我和外婆走後的第二天，那天早上張助和他爸為學業的事情吵了一架，跑來找表弟散心。家裏沒人，他倆玩得很瘋，結果不小心把家裏才買的新電視機從櫃子上碰摔在地，顯示屏給摔破了。表弟知道闖了禍，舅舅、舅媽回來一定會嚴罰他，不免挨一頓痛打。兩個做錯事的少年隻知道離家出走去避禍。舅舅和舅媽回來之後的確很生氣，想著表弟晚上怎麼也會乖乖回家的，就沒去找。
那天因為要下雨，鄭超、林曉之被小四叫去瓜地幫二叔搬西瓜，他們在瓜地忙活的時候看到程翔和張助在對麵的山坡上玩耍。一開始以為他們隻是去那兒玩玩，沒太在意。等到傍晚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沒見他們往回跑，反而朝舊校舍那邊奔去。
二叔很擔心那棟年久失修的校舍在下雨的時候再次垮塌，小四便叫上鄭超一塊兒去找程翔和張助。
我記得那晚雨下得很大，暴雨中還夾雜著陣陣雷鳴聲，透過窗戶能看到一道道閃電劃過天空。
二叔一直等不到他們四人回來就知道出事了，便讓林曉之去通知鄰近的村民來幫忙找人，自己先跑去校舍。大夥到的時候，發現房子裏邊的廊道已經垮塌，程翔和張助避雨的那間教室也一樣。當晚趕去的村民隻找到壓在外麵的鄭超和正試圖救他的二叔，其他三人不見蹤影。
雨一直下得很大，給消防人員、政府工作人員、村民的救援工作增加了難度，好不容易移開的石塊和木板，又因為房子的再次垮塌而再次掩埋。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找到程翔和張助的屍體，小四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