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作品的新版本即將發表之前,需要對已經熟悉的讀者說點什麼,來增進我們之間的理解呢?也許什麼也不用說。我們彼此之間已經很了解。我自願做讀者的向導,介紹了野外的某些事情和戶內的一些事情。依我看來,讀者已經接受了我,並且大致上對我的滿意程度超過了我自己的預期。對此,我非常感激,還要多說些什麼呢?然而,既然我站在我的立場上開始說了,那我就用閑聊的方式,再說上一會兒。
自我的第一本書《延齡草》出版至今,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五年了。從這本書寫就之後,我在世上又活了許多歲月。緊接著是其它集子陸續出版,而且連續不斷。當被問及共有多少本書的時候,我不得不停下來數一數。我想,一個大家庭的母親用不著把孩子們都數一數再告訴旁人總共有多少個孩子吧。她眼前會浮現出所有孩子的麵孔。據說,某個原始部落不會計算超過五以上的數字,可是卻擁有眾多的家禽和畜群,每個本族人都知道是否他所有的牲畜都回來了,他不是通過計算,而是記住了每一頭牲畜的特征。
原始部落的人每天與自己的畜群在一起;母親心裏無時無刻地愛著自己的孩子;但是當某個人的著作從他那裏發布,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就像水果離開樹枝一樣。而坐下來談論某個人的著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一個父親在談論離開家園去闖蕩世界的兒子一樣。作者與書的關係與一個父親與孩子的關係相比,更為直接和個人化,歸根結底,有更多的個人意願和選擇的因素。書是不會變的,並且不管它的運氣如何,它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原著的樣子。兒子是血緣進化延續的結果,一個人對這樣或那樣的特征所負的責任通常很小。但是,一個人的作品卻是作者內心真正想法的表述,或明智或愚蠢都取決於他自己的意願。因此,如果我回避談論我的這些智力之子的優點或者缺點,或者沉湎於關於他們的值得信任的評論,我相信讀者會原諒我的。
我無法把我的書當成 “著作”來看,因為創作它們花費的勞作是如此之少。一切都是在娛樂中完成的。我去垂釣、宿營或泛舟,結果就是新的文學素材。當我閑暇或睡覺的時候,我的穀物已經長成。這本書的寫作,隻是我在野地或森林裏度假的再現,甚至更好的回味。直到將它付諸筆端,它似乎才打動了我,並成為我的一部分。
我的一個現已步入老年的朋友,他在俄亥俄州北部森林裏度過了青年時代,寫了很多書,他說:“直到我背井離鄉,才萌發起寫書的念頭,而那也隻是為了讓昔日的生活重現於眼前。”寫書或許能夠治愈或緩解一種思鄉之苦。這也許就是最大的樂趣,我本人的情況大致如此。我的處女作《延齡草》,就是我在華盛頓做政府職員的時候寫的,它使我能夠重溫青年時代與鳥兒為伴的情景與歲月。當時,我坐在鐵牆前麵的一張桌子旁寫我的書。我是貯有數百萬鈔票的金庫保管員,在漫長的閑暇歲月,我借助於筆來消磨時光。我的心靈如何從我麵前的鐵牆上反射回來,從關於鳥兒、夏天的田地和森林的記憶中尋求安慰啊!《冬日陽光》中的很多章節也是在同一張桌子上寫出來的。書中提到的陽光要比紐約或新英格蘭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