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雨撩醒,睜開眼,隻感一片渾黑,生一種莫名的落寞感,不知身居何處。身側的她輕輕地噓出一聲鼾。便翻轉身去,於晦螟中靜靜地諦視她。她的睡相極乖巧,嘴巴輕輕張著,似隨時接受一片熱吻;鼻子小巧如鉤,正鉤著很綿長的一夢境,一隻柔潤的胳膊,任情伸出被外,若欲摘夢中的果實。心中頓感一片溫暖,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裏。聽她嘔出一聲輕快的歎息,才感到,自己原來就停泊在岸邊,廝熟而平和的岸。一瞬間,落寞感竟遙遠了,一泓溫愛把心撫弄得很充盈。
便想到,無論他鄉,無論異地,無論作如何的漂泊,隻要有相愛的人在你身邊,任你依傍,把你依傍,便是居停在自己的家中。家是一棵樹,愛人是樹的根須。
花前月下,說盡了嫵媚的話。有一天突然無話可說了,便覺得她離自己很遠很遠。默默地走在濕濕的雨巷,雖也相伴,雖也相依,卻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憂傷。竟聽到她輕輕地啜泣,“難道你不再愛我麼?”心驀然震了一下,卻不知如何作答,便對她說:“還是爬一下對過那座山吧。”那座山很陡,雨後就更滑,且長著一叢一叢的荊棘。爬到中腰,露浸衣濕,豪喘如牛,雙腿鉛般重滯。很想蜇回去,卻感到衣角被重重地拽了一下,竟見她緊緊地尾在身後,就隻有爬上去。爬上山去,她已無一絲力氣,便隻有背她下山。
“沒有你這有力的背膀,我可怎麼辦呢!”她說。
便想到,愛情的天地,雖溫磬卻也蒼白,欲得到永恒的忠貞,便是共同去經曆,經曆一些艱辛,經曆一此淒惶,經曆一此不平凡。
白日的一切使人很疲憊,便渴望黃昏將至。夕輝下,人的情致果然好,便“人約黃昏後”。小城很能夠狹仄,幾條通幽小徑已倘徉得爛熟,再踏上去,就感到很乏味。對她說:“找一家小酒肆,隨便喝兩盅。”那家小酒店很小,僅三四張長條窄案。兩人相對坐下,低首時,兩張鼻尖偶爾間會濕柔地碰到一起,光線很昏暗,是一種相思的顏色。酒是一種低檔酒,但她尚能喝下去,便讓人極愜意。酒進兩盅,熱流在胸中溢,微醺中,覺雙方都美麗,話語便妮妮不輟。那已發生的,本來很冰冷,那未發生的,本來很無奈,對酌之下,談得溫溫如詩。那一刻,她不是一個戀人,卻像一個久別的老友,因為那情誼,比愛情要厚。
便想到,愛情本無具象,往往是一團情緒,一種氛圍,一個夢境。心有禪機的愛人,會共同製造一種趣味出來,然後雙雙去沉浸。用心的愛是果實,隨意的愛是逝水。
那天,與她散步累了,回到屋裏,欹在沙發上小憩。調光台燈調到最低檔,幽紅的燈光便如美妙的幻想,惹人感動。被她深情地凝視,覺時空是一張夢的床。她突然嫣然一笑,“我想了幾句詩,讀給你聽吧——我崇拜太陽/不是為了它的光芒……”因為懂了詩後邊的那顆心,自然要給她以回報,就知道:“我崇拜女人/不是為了戀愛的甜蜜/而是為了愛情的回憶……”吟罷,都感到吃驚,不懂詩的倆,怎都吟出這般的句子呢?這是愛的靈犀,發自生命的深層。便在詩意中回味,誰也不說話。
便想到。相愛時,要懂得珍惜,不僅要珍惜愛情本身,更要珍惜因愛而給對方和自己創造的,打著生命烙印的那種生活。於是,愛情的每一段時空,都不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