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吃過晚飯，百無聊賴地在單位門前的馬路上散步。忽然一陣清香飄來，順著香氣尋過去。借著街頭路燈的微光，我看見暗暗的樹上，開著一串串白色亮眼的花，槐花，槐樹，槐香，槐花開了。這意外的發現，我驚喜得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地笑了。一時心裏有太多的感慨，自然萬物就這樣神奇，不因沒有人關注和冷落，如期而至，年年花開。
在我的老家晉南，巷道院落，田間地頭，槐樹隨處可見。每到春天，隨著春風的吹拂，槐花就悄無聲息地爬滿了枝頭，白色透明的花瓣，簇擁著、推搡著、綻放著。到處彌漫著淡淡的槐香，連空氣都是絲絲香甜。這燦爛的槐花，勾起了我心底最深的東西。
往事就這樣款款走來，童年也漸漸走近……我和幾個要好的小夥伴提著籃子，隻要有槐樹的地方，就會有我們的身影，爬低上高，個個靈巧得像小猴子，也留心著不讓槐刺劃破小手，就是這樣，還是免不了一道又一道傷痕。等把一串串槐花放在嘴裏，那股香甜滑過齒間，早已忘了身上的疼痛。
回到家裏，母親接過籃子，先把槐花放在水盆裏清洗幾遍，再放在蒸籠裏，還要放上白麵粉攪拌幾番，坐上鍋，等從蒸籠裏端出來時，槐花麥飯就做好了，提前搗好蒜泥或者油澆蔥花，實實算得上美味佳肴啊。
“鄉園多故，不能不動客子之愁。”宗臣老先生的話驀然響在耳邊。一切恍如昨天，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最慈愛的娘親也已到了另一個世界。
在眾多的樹木中，槐樹最是樸實無華，生命力極強，在任何土壤下都能頑強生長，無需精心嗬護，盡情地釋放著生命的能量。從腳下的泥土裏拚命汲取生命的養分。春天來了，杏花、桃花爭奇鬥豔，而它卻是緩緩地謙讓地，自然隨意地走進人們的視野，獨自綻放著清香。不因沒有掌聲而傷感，不因沒有關注而顯落寞。凝神細看，也是這般得玲瓏秀氣，清雅別致。忽然發現，這個浮躁與喧囂的城市因著這樸素槐花的點綴，竟多了一抹淡雅，一抹安寧和溫馨。
一段時間以來，一直活得比較抑鬱，看到槐花的這一刻，卻是釋然了。生活就是這樣，也許一個人的命運，有時會在某個地方逆轉，也許一個人的困惑，會在某件事上頓悟。這多變的命運，不是我所能把握的。年少時，曾覺得歲月是那樣的漫長，現在想來，隻是一揮間，就這樣長大了。青春裏，多少掙紮，多少努力，多少歡笑，多少眼淚，如這踏雪無痕，融化於腳下的泥土。我該明白，每一個豐盈的生命，必是經曆過痛苦寂寞與艱辛憂傷。有了這千難和萬難，我們的生命因此才有了廣度與深度、重量與價值、滄桑與深遠。
一個女子就是承載著這樣一份柔情，把生命搖曳得如槐花般燦爛。因為愛憐這人世間，對生活充滿著感激和感恩。當太多的浮躁被歲月的風霜雨雪洗去之後，自有一種澄明與晴朗。清高有清高的資本，優雅有優雅的寂寞。上蒼以這樣的方式幫我打開心結，讓我卸下心裏的重負，生命暗含的玄機，豈似凡俗如我所能破解的，一切自有天意的安排。
紅塵如斯，一笑化解百腸千愁結。順勢逆勢都隨遇而安，此後歲月當是謙卑再謙卑、安靜再安靜、平和再平和，一如槐花一樣隨意和安然。我們的一生啊，要經過多少歲月的風雨，經過怎樣的磨礪，才能學會知情、知性優雅地活著。每一個春天的來臨，必是越過寒冷的冬天。每一種情感的起伏，都會穿越內心，抵達生命的深處。值得欣慰的是，今天的我，已從一株幼苗長成一棵小樹，能否成為枝繁葉茂當是我此生的努力。
真心謝謝這春天的槐花，讓我了悟了這世間的神秘與真實，大自然的無邊與豐富。
張欣於太原
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