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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情發生在次日的清晨,是同行的一個男孩在睡醒一覺之後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在金鈴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點也沒有吃驚,昨天晚上當她終於回到自己床上以後怎麼也不能入睡,許多奇怪的想法趁著夜的紛亂莫名其妙鑽入她的腦海,她突然想到住這樣的房間是否會睡錯了床位,又會不會穿錯了別人的鞋子,那麼多的鞋子放在地上究竟誰是他的主人,然後,她就想到了白天車上的那雙解放鞋。

金玲兒腳上的布鞋已經穿了整兩年了,那是母親親手為她縫製的,鞋底和鞋幫都磨起了一層粗毛邊,鞋子上的盤扣用線纏了又纏,但即使是這樣一雙久經沙場的布鞋,在整輛車上看上去已經算養眼的,有的鞋子已經嚴重開了口子,有的鞋子腳指頭尷尬地鑽到了外麵,同行的夥伴中居然還有草鞋,但就在今天的車上,金鈴兒卻看到了一雙七成新的解放鞋,草綠色的鞋麵和膠底告訴金鈴兒,這一定是一雙軍用鞋。於是,她在心裏順帶記住了這雙鞋的男主人,那個戴著眼鏡,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孩。

男孩是在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他赤著腳跑遍了每一個房間尋找,他心存僥幸地希望是別人穿錯了他的鞋子,那樣他可以禮貌地向對方討回,等找完所有房間以後才知道,鞋子並不是穿錯,而是一次有預謀的偷竊。

金鈴兒路過的時候聽到他正在和店主爭論,從他幹澀的嘴唇可以看出他有多麼焦急,但從他口吃的程度又分明暗示他基本上已經無奈地對這件事妥協。他和店主商量,希望旅店可以賠給他一雙鞋,即使不是先前的那雙至少可以應付今天的行程。

店主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天才的女高音,黑瘦的女人說話時故意把聲音拖得又尖又長,額上的抬頭紋跟著上下跳動,她對著那個文弱書生大叫“早說過私人物品自己保管好,保管好,你哪隻手把你鞋子交給我了,再說,我總不能等你們一住下,把鞋子全收回我保管室鎖起來吧。”文弱書生沒話了,臉憋得通紅,大口地喘著粗氣。

或許店主終於動了惻隱之心,終於找了一雙黑色布鞋給他穿上,嘴裏一邊嘀咕:去年一老頭來住店,睡一覺天亮死床上去了,還得我請人給他收屍,白忙活了一整天,啥都沒有,就從他腳上脫得這雙鞋,現在,又貼給你了,我倒了八輩子黴了我。

後來,金鈴兒才知道文弱書生的名字叫秦儒文。我的奶奶金鈴兒和我說這事的時候,還說到了這件趣事導致的最終後果是:這個叫秦儒文的男孩,在後來十多年的生活裏,每次出門住旅店都要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裝進背包裏,再墊在枕頭下。

奶奶說這話的時候我使勁的笑,我原本單純的以為一個把鞋子當枕頭的男人其實應該是一個諷刺或幽默,奶奶卻摸了摸我的頭對我說:你們這代人是不會理解的,我們那代人出不起任何的差錯,膽子都是被嚇小的,別說是一雙鞋子,或許是一個針頭,一枚圖釘,也可能是一幅畫報都可以要了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