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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最擅長雪上加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為江邊要建一幢礦工的住宿樓,好長時間沒去江邊的金玲兒前往踏勘,站在坡頭,剛好可以看見江邊彎彎曲曲的山路,這時候,有一輛自行車沿著江騎過來,車頭上,綁著大束鮮豔奪目的杜鵑花,看上去是剛從山上采回來的。遠遠看去,是一對年青的男女,男的騎著車,女的側身坐在後坐上,用手環著男的腰,遠遠一看便是非常親密的一對戀人。

隨著自行車駛近,金玲兒覺得後麵坐著的女孩有些麵熟,定睛再看,那女孩居然是寶珠。金玲兒自己嚇了一跳,趕緊把身子躲在一棵鳳凰樹後,看他們一路嘻笑著向路的一方駛去。

雖然金玲兒沒有和黑子打過什麼交道,但她還是認識黑子的,綠源鎮本來不大,黑子這群年輕人平日裏遊手好閑,經常在食堂大門外或是電影院門口出入,礦上的工人們對他們印象不好,總有人指著他們的後背說三道四,有些不好聽的話也會傳入金玲兒耳朵。但是之前,金玲兒並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更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有一天會和這些人在一起,而且,看得出來,寶珠和那個叫黑子的關係明顯不一般。

左思右想,金玲兒還是決定和女兒攤牌,畢竟,像黑子這類新生代,金玲兒沒有了解,隻知道他們壞,但壞到什麼程度她沒有概念,寶珠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肯定沒有好事。晚上,金玲兒開門見山地問寶珠:你怎麼會和黑子在一起?

誰說的?聽見母親這樣問,寶珠有些心虛,想抵賴過去。

我都已經看見了,你怎麼可以和那種人在一起,寶珠,你不學無術可以,但至少不要學壞。金玲兒正在氣頭,聲色俱厲地說道。

那種人怎麼了,我就要跟他,以後還要嫁給他呢。寶珠也不示弱,聲調比母親的還要高。

“啪”的一聲,金玲兒的五個指印落在寶珠細嫩的臉上,金玲兒沒想到自己出手那麼快,她有些後悔,自己下手狠了些。但是,寶珠的反應也確實令她生氣,她才發現原來女兒早就已經變了,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恨自己太大意了,之前怎麼沒有發現女兒的變化,也恨女兒不懂事,心裏一陣陣抽搐般的疼,她忍著內心怒火,對寶珠說道:從明天起,你哪都不許去,給我好好待在家裏,打毛線也可以,聽廣播也可以,不看書也可以,就是不許出去跟他們鬼混。

寶珠轉過臉來,臉如同幽靈一般慘白,兩隻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黑井,尖銳的聲音又像是來自另一個次元:你會後悔的。

第二天早上,金玲兒去上班的時候,故意將門反鎖上,她怕寶珠再跑出去。整夜她幾乎沒有合眼,一想起寶珠和那個叫黑子的小二流子頭在一起,金玲兒隻覺得心驚肉跳,走投無路,她已經做好準備,如果寶珠再不聽她的話,執意要和黑子在一起的話,她決定采用一些強硬的手段逼著她離開他。

寶珠被關在家裏,開始的時候她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她記得小的時候父母去上班,都是這樣把她關在家裏的。那時候,她不向往外麵的天空,而是耐心等待父母回家,等待他們有時間的時候帶她出去玩,去水漫橋遊泳,去山上摘橄欖。她最大的快樂是偉業給她帶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童年的單純令她沒有煩惱和憂傷。

然而,現在她長大了,她有了黑子,黑子像一匹在山上放得太久的野馬,寶珠喜歡勒著他的韁繩,她不能讓他跑得太遠,怕他會跑出她的繩索之外。太多的思緒無法讓她停止下來,這個小小的空間幾乎令她瘋狂。

她看著鏡中那個呆滯壓抑、緊緊皺著眉頭的自己,臉上早已不複往日的聰敏機靈,那是一張被正在欣欣向榮發展的綠源鎮拋棄的臉,一張引發她自我厭棄的臉。但最嚴重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腦子越來越不好用了,這就是思維停滯太長時間的典型表現形式。作為一個社會人,她脫離社會太久了,久到足夠大腦生一層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