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2)

立春之後,位於雲南大山深處的綠源小鎮便開始轉暖變綠了,天空變得高遠遼闊,風也變得濕潤了,綠色的山風習習吹來,蘊涵著遠方的氣息。寶珠立在窗口,感受到了春風,一些熟悉的味道浮了上來,有點想哭,鑽回被窩裏再睡會兒。她剛才似乎做了個好夢,於是,想做個夢的續集,想把以前悲傷的在夢中變得快樂起來,把該忘記的傷痛在夢中清洗幹淨,要麼變成雨水,要麼變成灰塵。

不知為什麼,她感覺到了自己的陌生,似乎名字不是原來那個,人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那個叫寶珠的,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小女孩,她看到密密麻麻的名字混雜在一起,記憶中的和記憶之外的,親近的或是遙遠的,她們都存在著,這些名字在空中飄浮遊蕩,不知所屬,飄啊飄啊,落在誰的身上,就成了誰的名字,於是,童年的寶珠和成年後的寶珠分離開來,成為了兩個無關的個體。

偉業。這個名字隨著這些名字飄落了下來,像是天空下了一場繽紛的大雪,每一個名字就是巨大的雪片。她不記得是否曾經愛過他,記憶,總是容易在最關鍵的地方變得模糊,比如說越是親近的人,越容易想不起他的相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熟悉他就像熟悉她自己的手掌或是指紋,她記憶裏永遠清晰的是在成長的歲月裏,他帶給她童年太多的快樂,她曾經依戀過他,想念過他,也夢見過他,卻從來沒想到過他會離開,因為他始終會等她,對她不厭不棄,她對他放心,但那算是愛情嗎。她的青春是一把飛揚跋扈的碎紙錢,是匆忙的,零亂的,沒有方向和目標的,當她知道愛情的時候,她的愛情已經永遠的結束了,這把青春的碎紙錢就永遠地花光了,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她的腦海裏始終想起昨天的情景,那一幕一幕的場景如雪花般的碎片,帶著冰一般結實的溫度落在她的心上,熾熱的陽光,斷裂的鋼筋和水泥塊,成砣成塊的紅磚,破裂生鏽的鐵管,這是一間廢棄的舊廠房,平日裏很少有人來。當那個穿著黑色襯衫的青年人告訴寶珠,說偉業在這裏的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開玩笑,或許是一場預謀。但那個青年的臉上是中肯的,善意的,絲毫沒有惡作劇的意思,況且,他們通過偉業認識也沒多長時間。

於是,寶珠便來了,她對著廢墟呼喚他的名字,小心地繞過那些翹起的鋼筋和磚塊,在屋子的角落已經長起了蓬勃的野草和大塊的青苔,然後,她看見了偉業,他仰臉躺在堅硬的斷裂的水泥和碎磚上麵,在他的旁邊是一些灑落的白色藥片,沒有藥瓶,隻有藥。她喚他的名字,他沒有反應,她撿起那些藥片握在手心裏,對著這些白藥片呆望了好一會兒,從顏色和場麵上,令她想起了一幅不知在哪看到的場麵。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了上來,是被那些白色藥片淹沒或者吞噬的感覺,眼前自己的身體從腳下的藥片開始,白色往上彌漫著,令她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辯別的能力。血液變成白色的,神經、神經元、末梢、細胞微觀世界裏的記憶,愛情、原始的性欲,綠源江,鳳凰樹等等,都被覆蓋上雪白的顏色,她和他成了瓦礫中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