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梧宮回到正德宮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南宮淵仍舊負手立於窗下,也不知望著窗外何處,卻是目不轉睛,一動不動,似在深思,又似神遊太虛,竟讓跟了南宮淵多年的周斯,也猜不準他的心思。

起初,周斯想著,南宮淵那般高傲又尊貴的人,大婚夜裏被皇後趕出宮來,鬧出此等笑話,難免心中添堵,有所憤懣,也就由著他去了,多少緩和些。隻是這南宮淵麵窗而立,一站就是一個多時辰,窗下冷風不止,要再凍出個好歹來,豈非再給他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周斯試探著向前一步,微顫著聲音提醒道:“皇上,夜了,歇著吧。”南宮淵隻如入定般,並未作答,周斯又上前一步道:“皇上?”

南宮淵仿佛沒聽到般,反身踱開風口處,坐在桌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問道:“周斯,你說,朕被反將一軍,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周斯不解,問:“皇上何意?”

南宮淵揉著額角,指指頭上的冠冕,周斯會意,立馬上前解下,小心捧著置於案上。南宮淵正要說些什麼,殿外侍衛報,有內監來回話,周斯看向南宮淵,見他點了頭,便對高聲呼道:“宣。”

進來之人正是方才為蘇雲音領路的內監,隻見他徐徐拜下,回稟道:“回皇上,奴才已經按照皇上吩咐,將人都安置在鳳梧宮內了。”

“嗯。”南宮淵似有似無地答了一聲,便看向那內監,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內監一五一十地說道:“奴才按皇上的話說了,娘娘隻說謝過皇上,且將眾人都安置在殿內伺候。”

“哦?”南宮淵坐直了身子,眸底精光盡顯,問:“十個人,皆都安置在殿內了?”

內監答:“是,明日卯時起開始當差。”

“朕倒小看她了。”南宮淵指尖又點了幾下桌麵,仰在椅子上,閉著雙眼,腦中快速思索著應對之策,一晌後,心中有了主意,才睜開眼睛,斂去眼底的謀劃,點點頭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內監退下後,南宮淵招手讓周斯上前來,吩咐道:“明日,趁她接見後妃,你往鳳梧宮走一趟,讓醉蝶小心謹慎些,暫時不要引起她的注意,切莫要急功近利而被她發現端倪。”

周斯細想一通,仍舊不明白南宮淵的意思,他這般而皇之地將醉蝶送到蘇雲音的身邊,不就是為了讓醉蝶盡快取得蘇雲音的信任,以便監視著蘇雲音和南安的動向嗎,如今怎的又暫且不讓動作了?周斯實在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問道:“皇上對皇後娘娘,即是不能完全放心,醉蝶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安排,如何……”

“朕今日,方知世人傳言不虛,她當真為深謀遠慮之人啊。”南宮淵卻自顧自地對蘇雲音讚賞一陣,複又搖頭歎息起來,“她若隻為朕的皇後,朕必將摒棄男女之別,尊她為東夜軍師,則天下唾手可得。可惜,可惜啊!可惜她還是南安公主,朕之謀劃,亦是她之謀劃。鹿死誰手,難見分曉,朕不得不防啊。”

“皇上?”

南宮淵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知是朕安排的人,其中必有準備,她卻反其道而行之,將人皆安置在殿內伺候,卻也放在了眼皮子底下,如此,醉蝶隻要有所為,如何能逃得過她的眼睛?朕若不防,放鬆緊惕,豈不正好落入她的圈套,她便也能盡快找出朕所安排之人,或將計就計,或將醉蝶除掉,皆於朕不利啊。”

“不至於吧?”方才周斯也是見過蘇雲音的,不像是有這般彎彎繞繞心思的,於是隨口說道:“皇後娘娘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又是初來乍到,除了依仗皇上,還有何出路?又怎會有這般細致的謀劃?依奴才愚見,皇後娘娘想要討好皇上,故才有此安排。”

“哼!”她依仗他?討好?南宮淵一聽這話,便又來了氣,語氣不善道:“若不憑那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怎的騙過眾人的眼?她若真有討好朕的想法,又怎會……”南宮淵生氣地甩了袖子道:“怎會如此不識好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話倒讓周斯有些無奈起來,就算蘇雲音不將他趕走,南宮淵也本是如此計劃的,此間卻又責怪起蘇雲音來,是何道理?雖說周斯心中有所想,可憐著蘇雲音,嘴上卻是要和蘇雲音劃清界限的,於是說道:“如此也好,正合了皇上的意。”

“就是如此才不好。”南宮淵提高了聲音,有些微怒,他為天子,寧可他負天下人,怎能讓蘇雲音站了上風,雖說明日宮中隻議論蘇雲音惹怒聖顏,新婚夜便失了寵,可隨他去過鳳梧宮之人皆知實情,這讓他顏麵何存?南宮淵忽而一驚,道:“莫不是她也在朕身邊安排了細作?不然她是如何得知,朕欲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於新婚當夜獨守空房的?竟做好了準備,還反將了朕一軍,著實令人費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