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這幾日,蘇雲音的精神略微好些,隨便披了一件披風,便斜倚在美人榻上,抱著一本書看的認真,孟姑在旁奉茶,映月捶著肩膀。南宮淵進來時,蘇雲音雖未施粉黛,然唇不點而紅,眉不描卻黛,歪在榻上,正捧著一本書看的全神貫注,入眼的就是如此一副閑適之景,心中滋味莫名。守於殿門口的內監正要通報,卻被南宮淵揮手製止,抬腳闊步之前,道:“皇後好興致。”
蘇雲音正看的入神,南宮淵突然而至,她仿佛是被驚醒一般,徒然猛的起身,卻不料眼前一黑,一陣眩暈襲來,書也從手中滑落。南宮淵眼疾手快,左手扶住了蘇雲音,右手撈起那本書來看了兩眼,倒是有些意外道:“《資治通鑒》?”
大婚之後,這還是蘇雲音第一次見南宮淵,有些意料之外,怔愣了一時便立馬欠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孟姑和映月也都趕緊跟著拜下。
“皇後有意請朕前來,為何見了朕反而如此意外?”南宮淵看著仍是一臉茫然的蘇雲音,虛扶一把,示意蘇雲音起身,嗤笑道:“皇後如此大手筆,以至於整個東夜議論紛紛,朕怎能不親自前來?”
而後,也不管蘇雲音滿臉的疑惑,隻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隨意地坐在那美人榻上,拿著手中的書,粗略翻了幾頁,偶然翻到了第五十三卷,便見朱穆的故事下方,有一則雋秀的批注,上書: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寥寥數語卻中要害,南宮淵心中大吃一驚,又翻了幾頁,見《觸龍說趙太後》下也有一則批注,上書:為君難,為臣不易。當赦小過,舉賢才。
南宮淵越翻越覺震驚,他的皇後不論是眼界見識還是政論,竟不同一般,以他看來,怕是東夜的大才子晏子秋也不能敵的。於是緊跟著又翻了幾頁,但見《秦紀》最後一卷下寫著:秦亡而其法存,延用至今,是以強國者必有明法,而後方能令作他圖。
《資治通鑒》一書,南宮淵七歲時便已經跟著學習了,時至今年,可謂是倒背如流,今見蘇雲音的見解,簡明獨到,確實大才,竟讓南宮淵有些愛不釋手,忘記自己此來的目的了。
南宮淵仔細地翻看著,不言不語,蘇雲音也不好多話,隻得揮退眾人,自己在旁奉茶伺候。
一刻鍾過後,南宮淵才合上書,抬起頭來,眸色加深,渾身王者之勢迸發,語帶危險的意味說道:“皇後雖為南安人,今既已嫁到東夜,今為東夜皇後,就該事事以東夜為主,萬不能念及南安的恣意公主生活,而忘了本分,壞了東夜的規矩,反累極他人。”
南宮淵微微眯著眼睛,眸底是一片精光和堅定,蘇雲音的才華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但,她的所學隻能為東夜所用,否則,他隻能不擇手段了。
蘇雲音如何能不明白南宮淵的意思,立馬欠身道:“臣妾必為皇上的助力。”嘴上雖老實的答話,心裏卻早已哂笑起來:聽聞南宮淵城府頗深,擅長權謀,今日幾句話說下來,處處帶著威脅和恐嚇,反而有些許破綻,顯露出些忌憚她的意味來。怕是南宮淵見了她的批注,倒是撼動了他的自信了。
聽得蘇雲音肯定的回答後,南宮淵卻像沒說過那話一樣,忽然柔情似水地將蘇雲音拉至身旁坐下,不顧蘇雲音的不適,輕摟著她,低語道:“朕國這幾日務繁忙,冷落皇後了,皇後可怪朕?”
“臣妾既已為東夜皇後,自然事事以東夜為主,以皇上為主,不敢心存他意。”
她倒用他的話來堵他了,南宮淵先是一噎,隨即便大笑起來,說道:“朕得如此賢後,真乃三生有幸啊。”
“皇上謬讚,臣妾實不敢受。”蘇雲音立馬起身行禮,想要暗中躲開南宮淵。南宮淵如何不曉,卻隻作不知,隻更加用力地擁著蘇雲音,並不放她起身行禮,笑道:“皇後太過謙虛了,朕說你受得便是受得。”
南宮淵湊得實在極近,氣息皆都撲來蘇雲音的臉上,蘇雲音微微側過頭,耳下一片緋紅,南宮淵欣賞著蘇雲音的羞赧,頓時心情舒暢,大笑起來。
主子心情好了,這當下人的,自然也就少不了好處。聽聞殿內傳來南宮淵的笑聲,殿外守著的一眾丫環內監,緊張了這些日子,終於鬆下了一口氣,也都麵露著微笑。
周斯遠遠瞧著,見帝後相擁,一個羞怯不語,一個鎮定自若,似是相談甚歡的模樣,他自是早早就退了出去,不敢相擾,隻得在宮門外候著。但已經過去多時,南宮淵仍舊興致高昂,沒有回宮的打算。
然,早朝時,兵部尚書曾言,邊境奏報最快也需今日酉時左右方至,介時必定快馬送進宮中,呈於皇上預覽。冬日天短,黑幕已經逐漸降了下來,大約也快到了時辰,隻看南宮淵全無去意,似乎早已忘記了這事,周斯提醒也不是,不提醒也不是,僵在當場,實屬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