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永不凋謝的綠眼睛——致《飄》 (1 / 2)

綠眼睛

毫無疑問,盡管人們對於《飄》中的女主角郝思嘉褒貶不一,但這個有著吊梢綠眼睛的美人確實是書中最煥發光彩的人物。

初章,她在男孩們的殷勤包圍中出場,綠眼睛轉來溜去,不安分地想要盜取每個男孩的心,包括那個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衛希禮的。瑪格麗特一點也不吝嗇對思嘉美貌的描寫,她黑發碧眼,窈窕動人,其最區別於其他美女的地方大概在於,她的美是“活的”,帶著一點蠻不講理,直愣愣地破土而出,仿佛野生植物。

她這種野生植物般的生命力在南北戰爭開打之後“被迫”爆發了出來。沒經曆過戰爭就不會知道這個詞彙到底有多殘酷。思嘉從天鵝絨墊上忽然就摔了下來,摔得六神無主,然後戰爭生活就把她原本應該被男孩的鮮花拱簇的生活攪成一鍋她必須下咽的苦水。守寡、喪母、父瘋、挑起生活的重擔、照料病人、一無所有……身為種植園主長女的她,在這巨大的鈍痛中盯著自己原本隻是用來穿華美的鞋子跳舞、如今卻已潰爛磨破的赤腳,心想還有一大家子等著她去喂活呢。於是她拍拍土站起來,繼續在被北方軍踐踏得麵目全非的紅土地上尋找野菜。

饑寒交迫的戰爭歲月裏,生性自私驕縱的思嘉,心裏殘存的那些少女時代的柔軟都一去無返。“餓肚子”是比任何打擊都難以忍受的事,生存是唯一的意義。

在這種忽如其來卻又自然而然的轉變中,思嘉的心“包裹了一層硬殼”,無論做什麼事,似乎都帶了一絲與命運頑抗的“惡狠狠”的味道。

書中的思嘉,你很難定義她身上最閃光的地方,她的特質,在常規的“善良”與“惡意”、“偉大”與“自私”之間搖擺不定,如同黑暗角落裏的綠色貓眼,忽明忽滅都是為了生存罷了——生存!這是思嘉永恒的信條,在整部書裏,無論遇到了怎樣的打擊,為了生存思嘉都可以咬牙堅持,甚至是,不擇手段。

為了生存,她可以吃糠咽菜,她可以衣衫襤褸,她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被縱火掠奪,她可以殺掉北方佬盡管曾經的她連殺雞都不敢,她可以騙婚哪怕對方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她可以把自己變成一個冷酷的悍婦對每個人凶暴,她可以暗暗詛咒媚蘭去死因為希禮娶了她——但到了關鍵時刻又拚了命地保護她,就像保護其他她或喜或厭的人一樣。她不知不覺中背負了太多責任,盡管在內心深處她不願意這樣做。

郝思嘉在這世上最愛的大概就是她自己,這一點或許她自己都沒察覺。然而,這種近乎自私的自愛,卻也成為了她捍衛自己與家人夥伴最不竭的力量源泉。

她不算是個有愛心、有良心的人,但卻絕對是個極富責任感的人。

我看過很多對郝思嘉的評價,褒的貶的,權威的不權威的,客觀的主觀的……然而,個人認為,思嘉雖然很難定義,卻也沒必要搞得那麼複雜。書中的思嘉是個思想挺簡單的人,支配她行為最強烈的不過是她最原始的“想要生存”“想要獲利”的欲望罷了,她的行事準則,最主要的也不過“實用主義”“利己主義”。她留給人們太多思考的同時自己卻沒有想太多。而之所以她總能達到自己或善或惡的目的,歸結起來也隻是因為她比大多數人要“精明”——她對利益有著繼承自祖先的敏銳嗅覺。

正是這種嗅覺,幫她積累著生存資本。

她想要賺錢,這念頭在戰後一發不可收。憑借她那天生的商人頭腦,她很快就成了一個出色的資本家,巧笑倩兮著玩轉上流社會,生意場上無情地擊垮對手,或是舞場裏與不同的男人曖昧成一團。在那個年代,女人是不該拋頭露麵的,然而思嘉從不理會那些非議——這種叛逆精神,你可以說是繼承自她的愛爾蘭粗獷血統,可以說是她身為美女自小培育出的優越感的衍生品,可以說這是優點是缺點,但我更覺得,這是一種“天賦”,一種讓郝思嘉這株野生植物風雨無阻地繁茂著的天賦。

而白瑞德是最懂她的人。可惜的是,他懂她,她卻不懂他,直到她失去他了,她才懂得這個與她一樣飽受非議風流精明的男人是最值得她珍惜的愛人——可已經太遲了,她把自己得不到衛希禮的不甘心誤認為是“愛”,把自己對瑞德的依賴忽略甚至傷害他,兜兜轉轉到最後,瑞德決定離開她。她放下一切身段來挽留,卻也“不能把那個冷靜的頭腦拉回來”。

還是那句耳熟能詳的話說得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打擊接踵而至如同排比句,而瑞德的離去將這一切加上了一個可怕的感歎號。她差一點就崩潰了。

然而,她的本質精神就閃爍在那“差一點”上不是嗎?她永遠離崩潰差一點,而能讓她懸崖勒馬的總是那句家喻戶曉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