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向北 (1 / 1)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目送你一路向北。抑或,你根本不存在,你隻是一個意識體,一抹我筆下的虛擬,但你名曰無畏,這是真的。

——題記

這是在向北的火車上,滴漏的時間在車廂裏蒸發,你的思緒也變得幹燥。

這趟火車要把你載向一段未知的人生,於你而言,它是那樣的陌生、灰敗。

一想到接下來的四年,你都要在北方那座塵埃在空氣裏大肆遊蕩、工業煙囪捅破錫箔紙色天空的城市裏度過,而昔日的同窗們也許正在繁華都市的文人雅院裏與天南地北的精英們薈萃切磋……你的心髒上就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凹陷下去,又積滿酸水。

這一切都源於,你的高考失利。

你也做過很多心理準備,可當它真的來臨,你是真的做不到坦然麵對。考前,你看很多的勵誌書籍,摘錄很多的名人格言,在已達到滿負荷狀態的時刻聽鼓舞人心的歌,然後繼續試圖從題海裏殺出一條血路……可當聽到那個“壞消息”,你的大腦一片空白。你忽然不明白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辛苦是為了什麼,頃刻間你看見你的未來萬廈齊崩——不誇張,拿著一流大學畢業證和拿著二流大學畢業證,從某種程度來講也決定了將來拿在手裏的是高級文件還是催款賬單。

繼而,是預料中父親的暴怒和母親的嚎啕大哭。“花了多少心血喲……”那天母親真的就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癱坐在沙發裏,眼睛“開閘放水”。“辛辛苦苦供你讀書……”

還有明裏朋友暗裏對手的同學蒼白無力的安慰,以及喜歡你的不喜歡你的老師們的搖頭歎息。也許隻是你太敏感?走在大街上甚至覺得會有人指著你的後背說:看,那是誰誰誰,曾經怎樣怎樣,現在如何如何……知道嗎?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痛苦的前麵曾有快樂做鋪墊。更加痛苦的是,在你痛苦的同時別人正在快樂中得道成仙——聽說小A小B小C考得很好,上次月考他們還不如你呢。

沒有用,MP3裏循環播放的鄭智化的《水手》拯救不了你,這點痛真的很“算什麼”。人心,很多時候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

列車“哐”“哐”地前進著,那似乎是被碰撞的鐵軌不滿的抗議,可一切都還在抗議聲中板著臉前行。

你加大音量,試圖把自己沉溺,不麵對現在這個充滿列車盒飯味與上鋪男人臭腳味的浮生百繪。列車推銷員抱著一摞紀念冊走過來,你索性撐著額頭閉上眼睛。

你會有怎樣的前途?你不敢想。家境平平無權無勢,不是天生我材沒有貴人相助。社會正像一個邁步疾奔的巨人,跟不上他,就隻能被淘汰,旁邊會有人舉著紅牌告訴你:你出局了……你似乎已經想象出自己未來的模樣。在破舊的租屋裏填寫一份又一份的簡曆,然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日複一日地憔悴,終究在生活的染缸裏失去本來模樣……

旁邊有人在聽廣播,無非還是那些:物價又漲了,股票又跌了,某某地的房價再創新高……是你太疏於成長嗎?你從未想過有一天這些東西也將會一股腦拋到你——似乎還沒準備好接球的你——的麵前,而你不得不解決它們。快了,時間永遠比你想象的狡猾,你將會迎接它們。而你本可以通過“高考”去獲取的備戰資本,少得讓你心驚。

你把臉別過去,你不想看隔壁鋪那幾個孩童無憂無慮嬉鬧的樣子。車窗映出你的臉,老天,你是個女孩子,你這年紀正是草長鶯飛二月天本應含苞待放。可你發現做了這麼多年夢你依舊沒長出一張可人的臉,女大十八變也需要前提條件,更重要的是你滿眼疲憊,嘴角緊繃,表情呆滯,更別提那兩個大眼袋和黑眼圈。

你想起曾經的歲月在窗邊讀莎士比亞讀張愛玲,偶爾有閑情逸致在日記本上隨意塗寫,多愁善感時還會期待淋一場細雨,會為一場頗有韻味的夕陽而流連陶醉。你聽純音樂,也愛小紅莓低聲咆哮的《Zombie》,看到紙張上的浪漫情緣會思緒翩躚……可沒準兒時間一晃你就再也不能借青春之名大肆揮霍感性細胞,你需要學會像運用數學公式一樣去學會“生活”。

廣播裏傳來提示音,你到站了,你得下車了。

雙腳踏上這座城市的土地。

你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周圍是外地口音你聽不太清,但你還是隨著人潮向出口前進。

肚子餓了,該去吃飯了,你想。不管怎樣,飯還是要吃的。你翻出背包看見錢包安然無恙你有點欣慰,然後你開始考慮中午要吃牛肉炒飯還是牛肉拉麵,你行李好重但你腳步匆匆……你的背影漸遠變成一個模糊的點,你融彙入這個大千世界。

我親愛的你,就算你的生活正如我剛剛那千把字裏寫得那樣糟糕,可難道你沒意識到——

你還在繼續“生活”著,不是嗎?

已發表在《作文與考試》高中刊2013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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