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噩夢(1 / 2)

佟家星總習慣在睡前在鋪了柔軟波斯毯子的窗台上坐一會,月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折射進來,在她的團座邊投影出一片清澈的光明。她抱著相框,倚在牆上。那是某日父親終於得閑的時候,單獨帶著她去了紅葉穀。她還記得父親半蹲在一棵葉子密密匝匝的大楓樹下,陽光斑駁地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身上。“誒,對,再往左邊靠一點!”父親對她做著指揮,在那刻摁下哢嚓鍵。照片上的她笑得幸福燦爛。

醒來的時候,周圍是一片的漆黑,她勉強借助月光恐懼地辨別著方向。她沿著屋子的角落使勁敲著木頭的牆壁,終於在一絲月光的漏縫中找到了矮門,卻怎麼也敲不開。她害怕地扯著嗓子喊:“許雅,你放我出去!我知道是你和佟家月幹的!”“佟家月,你給我把門打開!”然而,四周隻是傳來森冷可怖的回聲。“有人嗎?有人嗎?”她的手掌被木屑劃開一道不淺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夜空裏空靈的回聲告訴她這個空曠又密閉的空間裏,沒有可能有另外的人存在。她終於放棄喊叫,想要憑借自己在黑暗裏尋找一絲生機。

可四下再找不到一個出口,隻有頭頂一個拳頭大小的天井。月光從天井投進來,有微塵紛紛揚揚順著光暈飄落下來。會有誰知道她不見了呢?春花?她應該在醫院陪著孟芸照顧心血管病複發住院的父親。她終於絕望地癱坐在角落。

寒意一點點蔓延全身,雖然是盛夏,但夜半空曠的小木屋裏,不覺還是冷得發抖。黑暗中,模糊的男人漸漸走向她。

“你想幹什麼……”

“你想要什麼?我爸是佟軍衡!你放我走……”

“你放了我,不管你要多少錢,他都會給你的……”

……

她不知道不知道崔世豪是怎麼找到的她,也不知道,她怎麼可以那麼冷靜地麵對他。她隻知道,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白玉般的鼻梁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她盯著他少了邪魅狂傲的臉。隻聽他喘著粗氣說:“佟家星,快去醫院見你爸爸最後一麵吧!”然而,下一刻,她便不受打擊昏厥了過去……

“讓我進去——”她發了瘋般地甩開護士的手,“我要見我Daddy!”不想崔世豪卻在身後抓住了她的肩膀,“Colin,你聽話,”他溫柔哄著她,“你爸得了嚴重流感,為了控製疫情,已經被隔離了。你要是進去,萬一被傳染了……”

她掙紮著,第一次在他麵前流露軟弱,“孟姨春花不是也陪了他那麼久嗎?我不怕傳染,我不怕傳染……”“他是我爸,我不怕死……”淚在眼眶打了一轉,還是滑落下來,她第一次那樣無助地望著他求助。他終於點頭。

父親的臉色蠟黃,病的久了的緣故,沒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兩鬢添了許多白發,一下蒼老了很多。她能感受到父親在氧氣罩下呼吸的虛弱,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春花總提醒她:“你去看看你爸爸吧!”可她每每來到門口,又沒了勇氣,重新折返。如今,她甚至不能相信眼前那病床上躺著的瘦弱身軀,竟是她原來壯碩的父親。

“Daddy,”一聲稱呼出口,佟軍衡吃力地睜了睜眼睛,顫顫伸手。她趕緊抓住那隻粗糙的大手,一時間,想安慰他的話、道歉的話、說不想他離開的話……多種混亂的情緒交織著,一齊堵在了喉頭,隻有眼淚不間斷地流著、流著……

“小……星,”佟軍衡勉強撐出一抹微笑,伸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淚,“不……哭……”那刻,她絕望到了極點。她記得最後一次和父親吵架的場麵,她捂著臉憤憤道:“我出生時隻有畚鬥那麼大,剩下都是我自己長的!”她以為他又會狠狠扇她一巴掌,然後她獨自生著悶氣,一連數日都對他視而不見;她以為他又會買了她愛吃的冰淇淋哄她,說:“Daddy不應該打你的……”她以為……她一直以為,生活總會按著她的想法一直過下去。

“小……星……”她可以從他的嘴型裏讀懂他在叫她的名字,“不要恨……不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