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律——指語言文本中的節奏、聲韻的和諧程度。文學是語言的藝術,語言的節奏和聲韻是文學的音樂美的主要表現。詩是有音律的純文學。詩比散文更講究情趣。情趣的表現往往要求往複徘徊、纏綿不盡。這就要求有音律的配合。例如《詩經》中的四句詩: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如朱光潛先生所說,如果譯成散文,則為:
從前我走的時候,楊柳還在春風中搖曳;現在我回來,天已經在下雪。
朱先生的分析是:“原詩的意義雖大致還在,它的情致就不知去向。義存而情不存,就因為譯文沒有保留住原文的音節。實質與形式本來平衡一貫,譯文不同原詩,不僅在形式,實質亦不一致。比如‘在春風中搖曳’譯‘依依’很勉強,費詞雖較多而含蓄卻反較少。‘搖曳’隻是呆板的物理,‘依依’卻含有濃厚的人情。”朱光潛:《詩論》,見《朱光潛全集》,第3卷,113頁,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朱光潛先生在這裏指出了詩是情感的流露,他的音律是伴隨著情感的,翻譯成這樣的散行文字因失去了音律也就失去了情感。但當我們這樣說的時候,並沒有說散文、小說不要節奏、不要音律,隻要是審美性存在,就有情感存在,也就需要節奏、聲律存在。在那些優秀的散文和小說中,由於情感的表現十分深厚,有的甚至接近於詩歌,因此也常常有鮮明的節奏和聲律。節奏是自然現象的原則,高低、徐疾、長短、陰陽、向背,藝術是自然的感應,因此說節奏是一切藝術的靈魂也不為過。還有聲律,就漢語說,最為重要的就是平仄的交替運用所形成的韻調。在一切語言文學作品中,無論是節奏還是聲律,總是伴隨作家的情感態度的流露而呈現出來。朱熹說:“韓退之、蘇明允作文,敝一生精力,皆從古人聲響處學。”而聲響之所以重要,就是與前麵講的氣息相關,所以韓退之自己說:“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古人推重聲韻的話還很多,引用不盡。就是在散文、小說作品中,凡是特別優秀的作品或多或少或強或弱,都有節奏、聲律在運動,從而構成韻律的美。聲律節奏在一般科學論文中不必強求,但在文學作品中則因為表現感情的需要,而不能不十分講究。雖然不能做到像詩歌那樣嚴整,卻要做到“無一定之律,有一定之妙”。《史記》、《紅樓夢》的某些片斷,都朗朗上口,節奏自然,聲律優美,是“文學性”的有力表現。
色澤——指語言文本中所呈現的色彩的美。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不能像繪畫那樣著色,不能像繪畫那樣要求色彩的豐富,但是在一些優秀的作品中,詩人作家仍然講究色彩的明暗和冷暖。前麵提到的杜甫的《贈衛八處士》,中間寫到處士招待杜甫,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的句子,色彩十分豐富,春天的韭菜是綠色的,米飯則是白米與黃米相間的二米飯。我們可以想象,衛八處士招待老朋友杜甫的飯桌上,雖然都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卻盡其所有,素樸中不乏五光十色,加上家釀的美酒,也就十分豐富了,所以後麵兩句是“主稱會麵難,一舉累十觴”,兩人喝酒喝得名酊大醉。更重要的是全詩歌頌友誼地久天長,像“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等句,寫歡迎杜甫的場麵,又是暖色調的,但“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則又是冷色調的,人生易老,昔日的朋友先後離去,多麼讓人感傷。這種冷色調和暖色調融合在一起,來源於朋友相見的感傷和愉快,是自然情感流露所至,也是審美性的呈現。
對於“文學性”來說,氣息是情感的靈魂,情調是情感的基調美,氛圍是情感的氣氛美,韻律是情感的音樂美,色澤是情感的繪畫美,這一個“靈魂”四種“美”幾乎囊括了“文學性”的全部。
(原載《語文建設》,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