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臣接連兩天,尋遍城裏城外,終於在東邊城牆根下找到一處偏僻的獨院。宅子很清靜,周圍樹木環繞,遠離大街,不怕吵到別人。前後二進,十分寬敞。院中還有一處花園,中有四柱小亭,很有一種雅致。隻是早已荒棄,可偶見黃鼠狼追逐老鼠的場景,老鼠足有一尺長,很是肥碩。
聽說這家宅子的主人原先是鎮州城裏的一家富戶,世代經商,生意做得很大,不巧兵荒馬亂的日子,越富越招人惦記。大戶家的三代單傳的獨子在外麵收帳時被劫匪綁架,要巨額賄金才肯放人。老爺無奈之下,隻得變賣家產,不過交了賄金卻沒有見到人,少爺給撕票了。生意一落千丈,隻得投奔遠方的親戚。院子經過幾手,凡住過的人家都會遭遇到不同的惡運,坊間傳言此宅極不吉利,怕沾了晦氣,空置了好久。
柱臣回去稟明班主,昆庚生偏不信邪,這麼多人還怕它什麼?況且價錢給的極好,位置又清靜。便一口答應下來,次日就命令搬家。
眾人忙而不亂,很快安置妥當。女眷住在後院,男人住前院。呆兒隻分到柴房,草墊子一攤就算了事。後院有口古井,呆兒此日在古井旁邊與一位半百女傭三婆一起洗衣洗菜,再到後廚挑水砍柴,整日沒有得閉的時候。
每日五更,大家在前院上百平的地方,開始練功。唱文的練嗓子甩水袖,習武的練根基習棍棒。寬敞的院子很是熱鬧,文武各自占據一方位置,互不幹擾。
呆兒身子尚弱,又沒有做過活計,手指無力。麵前大盆中的衣服堆集如山,泡著皂角的井水冰涼汙濁,三婆弓背彎腰,吃力地搖著井繩架。
“呆兒呀,快點洗,日頭就要過去了,再洗不完少不了挨罵。”三婆年近五十,半白頭發挽個發髻,插根木釵就算了事。
叫了幾聲,不見呆兒回應,氣不過一下跳上來揪他的耳朵,“叫你聽不見呀,你真當自己是個少爺,小姐官兒向著你,你不過是老爺撿來的短命鬼!”
呆兒細白地雙手漸漸握緊成拳,眼中泛起怒火,稍頃,又慢慢鬆開,嘴唇抿成一條線,那薄而紅潤的唇沁出一絲血。
那半老女傭抬起一腳,踢得鐵盆鐺鐺響,挺直腰杆原來並不駝背,而且是粗腰粗臂,猶如一個母夜叉。“瞧你那醜鬼樣,你給我聽著,在這裏我說了算,你什麼都得聽我的,敢違老娘的意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罵完抓起把衣服狠狠丟進盆裏,濺起一片汙水。
還要忍耐多久?呆兒不知道,他找不到發泄之處,死死盯著汙水中那如鬼樣的刀疤。
棟臣自外麵回來,聽到院內劈裏啪啦的打罵聲,知道又是呆兒挨欺侮了。走到月亮門時,那搖晃著粗腰的女人已經走開。
握住冰涼瘦弱的纖白玉手,想不到才幾日,呆兒就瘦成這樣。連日的忙碌,竟忘記了後院的少年。
溫熱的體溫讓呆兒一顫,雙目亮光一閃,收住快要湧出的熱淚。
“呆兒,你願意跟我習武嗎?”如果能習得一招半式,至少可以抵擋那些粗鄙之人的惡意欺侮。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善良,反而愈是低微低下之人,因為內心堆集的怨氣不得發泄,愈是恨不得所有人都死,變得更加狠毒。
呆兒抬起頭,眼神中出現了麵對希望才會跳躍的光芒。
王鎔府前,昆庚生著青色長袍,腳穿灰麻布鞋,正立在打磨的平滑光亮的青石階下那棵老槐樹根兒,等府兵傳話。門前兩名府名,赤紅色棉布帕束頭,環形銀色抹額鋥亮,渾身榮裝甲胄,鼻孔朝天,對階下走過的百姓視而不見,真是威風霸氣。
等了半晌兒,管家才晃晃悠悠從裏邊出來,先抬頭望望日頭,樹下的小民昆庚生趕忙湊上前,站在階下三尺之處,哈腰行禮。笑容滿麵地說,“小民昆庚生見過管家老爺。”
駱管家翻著眼皮,掃了掃,“下麵是何人?”一幅狗仗人勢的嘴臉。
“小民是昆家班的班主,小姓昆。”昆班主走上前,他想來到近前說話,可駱管家哼了一聲:“沒聽說過。站在底下回話。”
昆班主隻好退下。“現今的幾個大戲班子我們府裏都請過,那是唱得好呀。你有什麼好戲?說來聽聽。”
昆班主從袖裏掏出一張戲單子,雙手呈上。駱管主丟個眼色,左邊的府兵下得台階,接過遞給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