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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承宗自年少時,便多次前往邊關遊曆,現如今,已經在大明縱橫幾十年,以帝師身份,親自督陣遼地,他的眼光,何其老辣?
但此時李元慶的這番言論,已經並不單單隻是戰略方麵了,而是近乎毫無保留、沒有避諱的,直接牽扯到了方略,甚至,已經涉及到了朝中大勢,也包括他孫承宗的根子。
看著老孫愁眉緊縮,鬆垮的眼皮子都在微微抽動,李元慶反而安心了下來。
對於老孫這個人,李元慶是深深佩服的。
可以說,孫承宗幾乎就是儒家所言的‘士大夫’光輝形象的典範。
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雖然他最終沒能幫助垂暮的大明帝國力挽狂瀾,但後來,清兵入口,攻到了他的老家高陽,孫承宗號令兒孫子侄齊上陣,抵死不降,最終,力戰殉國,青史留名。
若是論能力,若是論手腕,即便是兩世為人,李元慶恐怕也絕難成為老孫的對手,但他比老孫,卻是多出了超脫這個世界五百年的見識。
尤其是後世科技文明的不斷發展,辯證式的思維方式不斷升華,意識形態不斷演變,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無法企及。
哪怕是精明如老孫呢?
這些年,大明在遼地的連環失利,一方麵,是後金的軍事力量的確強大,強大到龐大的大明帝國,甚至根本不能力敵。
但這隻能算是最客觀方麵、不是理由的理由。
最基本的核心,還是大明朝廷內部、大明軍隊的腐敗。
像是賀世賢、尤世功,包括羅一貫,劉渠等諸人,他們不是不敢戰,也不是不能戰,但中樞決策性的失誤,如豬一般的友軍,包括他們本身的局限性,在太多關鍵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不得不戰,完全是‘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去戰。
關鍵是他們迷茫、飄搖,但對手後金軍卻是目標明確,眾誌成城。
撫順、開原,遼陽、沈陽,包括後來的廣寧,後金主力基本還是貫徹的薩爾滸之戰的方略,‘憑你幾路來,我隻一路去’。
他們從不會直接直麵明軍主力,而是先集中優勢兵力,擊潰、甚至是直接吃下明軍最有戰力、也最敢戰的有生力量,這就如同一刀、直插向了明軍的心窩子。
而後,蝴蝶效應開始顯現,剩下的明軍,便直接變成了跑都不會跑的豬羊。
這的確是明軍的悲哀,但其根子上,何嚐又不是大明朝廷、所謂的士大夫精英階層的悲哀?
隻可惜,這些人,耍嘴皮子、推脫責任,一個比一個溜兒,但真正做事,真正做實事,擔上擔子,他們一個個躲的卻是比兔子還快。
以至於,孫承宗已經一把老骨頭、六十多高齡了,還要親自來遼地督陣。
曆史到了這裏,事實上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李元慶相信,以孫承宗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到大明的弊端,隻不過,在周圍這種高壓的意識形態包圍之下,恐怕,他自己都不敢直麵這些弊端。
李元慶更深深明了,老孫在遼地,時日已經不多了。
想要給老孫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那就必須要下猛藥,讓他明白,誰~~~~,才是真正能在遼地做事的人。
良久,老孫渾濁的目光逐漸清晰了一些,他緩緩看向李元慶,有些疲憊嘶啞的道:“元慶,這麼說,你是讚成王在晉的方略?”
李元慶恭敬看向孫承宗,卻不卑不亢,沉穩道:“閣老,卑職也並非是讚成王大人的方略,而是從實踐中總結而來的心得。俗話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遼地此時的狀態,就猶如兩堆沙土,老百姓就是水。水往哪邊流的更多,沙土堆就會越堅固。即便是風吹雨打也不怕。”
李元慶說完,恭敬看著孫承宗,不再多發一言。
雖然心機、手段無法與老孫相比,但在為人處世上,李元慶也有著自己的城府,更有著自己的行為模式。
猛藥已經下了,接下來,那就要到調理的時間了。
隻不過,李元慶此時也摸不準老孫的心思,便隻說最核心的重點,而不急於擺出論據。
曆史已經證明,不論是王化貞、熊廷弼,亦或是他孫承宗,包括後來袁督師,紙上談兵、蒙混朝廷的意思,至少有個七八成。
而王在晉的策略雖是最為可行,‘盡遷遼地百姓入關內,依托長城和山海關的雄關,抵禦後金的防線。’
這一來,後金絕了遼地百姓的滋養,就像失去了水的樹木,折騰不了幾年,最終也會像華夏曆史上無數的遊牧部落一樣,由勝而衰,最終走向消亡。
可惜的是,王在晉空有胸中溝壑,但無論聲望、資曆,還是手段,他根本不足以撐起這樣的大業。
這個方略剛剛出~台,他在朝中已經被噴出了翔,最終,不到一年,便卷鋪蓋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