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於修陪她回了一趟南山,去替她的母親收拾遺物。
一路上她靜默不語,臉上的神情再也正常不過,仿佛經曆過與至親的一場生死分離就像是與昨天告別一樣再也正常不過了。
可是陸於修知道,有一個詞,叫做默哀大於心死。
進了屋後,他陪著她進了每個房間,她母親的衣物,用過的護膚品,一切的一切,都是再也便宜不過的市場貨,有的甚至是地攤貨,節儉省用。積攢下來的錢再加上自己養老金,將所有的錢存進了一張薄薄的銀行卡裏。
言清北搜出來的時候,陸於修到外麵接了一個電話。
陸於修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正抱著一個相框蹲在地上細細抽泣,陰天午後微弱的陽光打在她身上,竟是透出幾分荒涼。
他上前,搭上她的肩,正不知該如何安慰時,聽她哽咽,“這麼多年,從我第一次領到我人生第一份工資的欣喜開始,再到後來年收入破百萬,每一個月我都會給她寄上我百分之五十的工資,從小的時候父親拋棄了我們母子,她省吃儉用供我上學,自己累出病了也不說寧死不要我關心。可是在那個時候,我卻恨她!恨她每日每夜不停地打罵嘮叨,不給我暫歇的機會,恨她自己沒骨氣留住父親將氣發泄在我身上。可是……長大以後才了解她有多苦,一個人撫養我,忍受鄰居的指指點點背後議論,所以我就發誓要好好待她,讓別人看看,也讓那個負心漢看看,她有一個多麼令人驕傲的女兒。”
“我希望她能夠對自己好一點兒,想要提供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可是,她卻是一點一點為我積存下來。後來她生病了,神智不清,時而正常,時而瘋癲,好幾次我探望她都會被她誤認為當年把父親騙走的那個女人,對我不停地打罵,我隻能忍。”
言清北抬起頭,揩去臉上的淚,吸鼻子,拿出懷裏抱著的相框,相框裏的女孩兒笑得明媚陽光,而邊緣的框架上卻是有少數的血跡,他怔住,她輕手撫摸,“她這輩子不愛照相,就愛給我拍照,她發瘋的時候我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我是她的女兒,而她不信就拿這個相框砸我把我趕出去。但是,她到底至死,也沒給我留下什麼像樣的照片,而她的房間那些,全是我的。”
“她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就是不告訴我……”她蜷縮抱膝,埋首於雙臂之間失聲抽噎。
陸於修撿起飄落於地上的那個紙條,應該是被壓在相框背後,上麵寫著:北丫頭,我這輩子節約習慣了,用不了那麼多錢,都給你存進卡裏了,一共正好一百五十萬,就當給你陪嫁,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他沉默,不知應該怎麼安慰她,隻能輕輕地順著她的背。
……
過了好幾周,她才慢慢活過來。
關旭探望過幾次,每一次都是歎息而去。
言母的葬禮辦得極其低調,除了關係好的幾個人知道以後來了以後,其餘的,幾乎不知道。
包括她的父親。
她在母親的遺像前跪了整整兩天,是陸於修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才強行拉起她逼著她睡覺休息。
整整兩天沒有休息,這一覺她睡得極其沉。
陸於修簽完最後一份合同之後走進她的床前,見她早已醒過來,側身出神。
他蹲下身,“餓嗎?”
她搖頭,“媽媽一定不希望我這樣吧?”
“當然,每一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安樂於世。”
“可是媽媽走了。”
“你還有我,”他靜靜的凝視她,眼裏帶著某種堅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可你的媽媽不喜歡我……”一滴淚順著眼角無聲滑下,他為她拭去。
“我說過了,每一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開心,我的母親也一樣,和你在一起,我才能真正快樂。”
她終於笑出來,即使是微扯嘴角,可也讓陸於修安心不少,她說,“憑!你哪兒學的話?你以前可不會說這些。”
“那是在我喜歡上你之前的事了。”他也笑,“你還有自己的新生活,即使沒有親人也要走下去,對不對?”
她乖乖的點頭,“我已經有好久沒有生意了,我私人醫生都快要窮死了,你得先養我。”
他為她掖好被子,“一輩子都行。不如,你來當我的專屬私人醫生吧,待遇絕對超過那些人一大截。”
她點頭,“好啊,就怕你養不起。”
安心閉上眼,無牽無掛的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