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榮雖然娶了露蘭春,但這樁婚姻畢竟太過畸形,沒多久,露蘭春就和一個叫薛恒的人私奔了。威風掃地的黃金榮隻好再次上演離婚戲碼。
在上海灘橫行了一輩子的黃金榮就這樣把自己的勢力一步步糟蹋光了。1949年上海解放時,黃金榮已經是82歲的老人,他選擇留在上海。這個上海的地頭蛇,不管誰來了都拿他沒辦法,但在共產黨麵前,他竟然嚇得尿了褲子。
黃金榮和解放軍的見麵,是中國曆代黑老大們向曆史的一個告別禮,這個場麵既滑稽有趣,又惹人深思。
受命去見黃金榮的是解放軍幹部杜宣。當杜宣帶著幾名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來到“黃公館”時,黃金榮早就打開大門迎接了。他們還在用當年的老一套來對付共產黨:幾十個門徒,一律剃著光頭,個個短衣襟小打扮,臉上帶著諂笑。黃金榮被兩個徒弟扶著,顫顫巍巍在天井當院等著,他雖然見慣了大場麵,但當年殺了那麼多共產黨,他盤算著自己這回肯定死定了。當看到來人手中的武器時,他嚇得兩腿哆嗦,褲子悄悄地濕了。在場的人都察覺到了這搞笑的一幕。
杜宣這次來不是要逮捕黃金榮,而是要命令他管好門徒,不要再做壞事。作為共產黨幹部,他公事公辦,問:“你就是黃金榮?”
黃金榮連忙答道:“報告長官,在下就是。”
杜宣說:“進屋談吧!”
黃金榮一看不是要抓自己,驚魂方定。他請杜宣到客廳上坐,自己仍像個罪犯,垂手低頭站在旁邊。杜宣揮手讓黃金榮也坐下,黃金榮這才拖著那條已經尿濕的褲子坐下。這個滋味可真不好受。
黃金榮對共產黨還是想了一套預案的,他知道共產黨最看重的什麼,馬上讓人把一隻金表送到杜宣眼前。杜宣還以為黃金榮要送禮,但黃金榮打開金表,指著底蓋上的一行字,讓杜宣細看:
金榮夫子大人惠存
弟子蔣中正敬贈
黃金榮哆嗦著說:“長官,這是我的罪證。人民公敵蔣介石拜我為師的時候送的。現在交給貴軍。”原來黃金榮畢竟是江湖老大,當年歸還蔣介石的門生帖之後還留了一手,把蔣介石送給自己的金表留下來當了見證,如今,他正好可以拿這個跟共產黨邀功。
對這麼重要的物證,杜宣當然要查收,他公事公辦,開始對黃金榮進行訓話。他代表上海市軍管會,要求黃金榮必須“老老實實,服從人民政府管教,不許亂說亂動”;同時,要求黃金榮必須對所有門徒嚴加管束,不得進行破壞活動。黃金榮看共產黨不抓自己,心裏早已經在念佛了,就是一千一萬個要求也會答應。
交待完這些,杜宣隨口問了黃金榮一句:“最近幹過什麼壞事沒有?”
黃金榮一聽這個,麵露難色。他最近確實沒幹過壞事,前妻把財產都卷走了,門人也都造反,他早就沒什麼勢力幹壞事了。但不說點壞事又擔心共產黨說自己不老實,於是嘟嘟囔囔地說了一件事。
杜宣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怎麼回事,這位牙都掉沒了的黑幫老大口齒已經不清了。
黃金榮一臉尷尬,趕緊示意一個門人代為“翻譯”。原來黃金榮近來和兒媳婦通奸,生了個孩子。這孩子名義上是孫子,實際上是兒子。黃金榮把這個醜事合盤托出。
杜宣聽了,也不好意思笑,沒想到這位老大竟然猥瑣愚蠢到這種地步。
杜宣辦完事,帶著人走了。黃金榮慶幸自己得到了共產黨的原諒。不過,這個原諒要以黃金榮的徹底悔過為條件。1951年5月20日,黃金榮遵照政府的要求,請人代筆,在上海《文彙報》和《新聞報》上發表《黃金榮自白書》,檢討自己的罪行。並且在自己當年的產業前“擺拍”掃大街的畫麵,這可能是史上最早的一次擺拍了:
黑道上的人看到這張照片和黃金榮的自白書,都慨歎唏噓。連黃金榮都這個樣子,小混混們還有什麼可掙紮的呢?於是紛紛出來自首。黃金榮沒過多久就死了。上海的黑道勢力從此算是告一段落了。但美中不足的是,著名的《黃金榮自白書》後來被證明太過代筆了,完全不是黃金榮的風格。1999年,黃金榮辭世40多年後,自白書的原件被學界找了出來,對照後來的公開發表版,其差別令人吃驚。其中的改動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更加真實的黃金榮和當時特殊的社會環境。
《自白書》原件第一段:
立坦白悔過書人黃金榮,又名錦鏞,上海人,年八十四歲,住龍門路一四五弄一號。小時候,在私塾讀書,十七歲在城隍廟姊夫開的裱畫店裏學生意,廿歲滿師,在南門城內一家裱畫店做生意。五年後,因為覺得沒有出息,就去投考法租界巡捕房包打聽。考進後,就派到大自鳴鍾巡捕房做事,那年我廿六歲,後來因為我幾次破了盜案,升了探長,在五十歲時候升了督察長。
這一段原本原稿囉嗦,發表版則幹淨利落多了。但也正是這樣,顯露了共產黨的文風,這是黃金榮這樣的粗俗老大們短期內學不到的。
《自白書》發表版第一段:
我小時候,在私塾讀書,十七歲到城隍廟姊夫開的裱畫店裏學生意,二十歲滿師,在南門城內一家裱畫店做生意,五年後考進前法租界巡捕房做包打聽。那時候,覺得做裱畫司務沒出息,做包打聽有出息。現在想來,做包打聽,成為我罪惡生活的開始。
《自白書》原件第二段:
在租界時候,巡捕房是外國人管理的,租界裏的百姓,因為我是巡捕房裏包打聽,所以百姓認為包打聽有法子可以與外國人接近,講得上話,所以賣煙土的、開賭台的人都來與我商量,托我去運動法國頭腦能求太平,等事體成功後,他們送些錢謝我,還有一輩子做生意的人,因為怕被人欺侮,也托人介紹拜我做先生,希望能依靠我的情麵不被人家欺侮,但是裏麵難免有行為不好的人,或是外麵的人時常借我的名氣,在外麵講斤頭,做不好的事情。我在舊法大馬路聚寶樓做茶會間(這是包打聽平日碰頭地方)用了不少夥計,在外麵打聽盜賊線索與行動,每天在茶會間報告我好去破案,加些功勞,這筆開銷很大,所以就在法大馬路開共午台戲館來貼補,後來戲館賺了很多錢,應八仙橋開日新池浴室,上麵開日新樓茶館,有賺下來的錢,一部分辦一金榮義務學校,幫助貧苦學生讀書。
四十歲左右,我在小東門巡捕房做探目,由在小東門有一個姓王的介紹,認識了杜月笙,後來巡捕房禁煙,由杜月笙、張嘯林、金廷蓀來與我商量,請我幫忙,讓他們私賣煙土,我就與法國頭腦費沃利談好,就讓他們做,現在想想,這種事體都不應該的。
我在四十歲光景,孫中山先生在上海革命是我保護的,中山先生到北京去的時候,我保護送他上車,臨走的時候,中山先生對我說,上海的革命同誌要我保護,所以後來我認得了許多革命分子,象胡漢民與汪精衛他們就在革命軍打製造局的時候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