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流行一句話,“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可是,父愛如山,寵溺是因為愛,苛責又何嚐不是因為愛呢?孰多孰少又豈能分得清理!
校場上呼喝聲震天響,團部裏李四維坐在桌邊,攥著筆,望著麵前鋪開的信紙,一時卻無從下筆。
答應李三光寫信回去,那是因為,他明白李三光的苦心,哪個人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和父母和和睦睦?
可是,對於父母,李四維完全停留在記憶裏,屬於“原來那個李四維”的記憶!所以,他提起筆卻不得不仔細斟酌……這是寫給父母的第一封信!
“龜兒子的,真熱啊!”盧永年從外麵走了進來,一把扯下了帽子,使勁兒扇著風,另一隻手就要去解扣子,卻一眼看到了李四維,急忙縮回了手,把帽子戴了回去,衝李四維訕訕地一笑,“團長,今天咋沒出去巡視呢?”
在六十六團,兄弟們依然叫李四維團長,親切!在外麵,兄弟們會叫李四維旅長,體麵!
李四維瞥了他一眼,麵色嚴肅,“永年呐,你龜兒還得好好練!不摘帽、不解扣,這可是最基本的儀容儀表……習勞忍苦是治軍第一要務,你這個團副可要做好榜樣啊!”
盧永年暗自苦笑,連忙允諾,“是!職下以後一定多加注意!咦……團長你要寫信?”
“嗯,”李四維輕輕一歎,“是該給家裏寫封信了,離川也快一年了……”
“應該!應該!”盧永年連忙點頭,“我等以身許國,不能為父母盡孝,不能為妻兒盡責,自然應該時常寫信問候父母妻兒……團長,你寫著,職下還得去炊事排看看。”
說罷,盧永年匆匆而去。
李四維一愣,心底卻湧起一絲感動,於是提筆便寫:
“父親母親兩位大人:兒四維不孝,身處千裏之外,不能堂前盡孝,亦久不致信,讓父母擔憂。少時,兒承兩位大人寵愛有加,然少不更事,一味逞強任性、胡作非為,每每想來,愧悔交加!如今,四維年紀見長,心性稍穩,然,又遠隔千裏,不能親聆教誨……但請兩位大人安心,兒已知往日之非,當痛改前非,亦深知,男兒立世當奮勇向前,於國家社會貢獻全力,否則,國家何須有此國民,家庭何須有此子弟?兒既以身許國,定當全力以赴,惟虧欠兩位大人良多,每每思來心有戚戚焉!然,國事在身,不該稍怠,唯懇兩位大人依時加衣強飯,即所以使兒稍安……”
筆尖在泛黃的信紙上跳動,一封不文不白的信便躍然紙上……寫到此處,李四維突然筆尖一頓,一滴眼淚“啪嗒”掉在了信紙上!
前世,自己何嚐不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任性孩子?隻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份愧疚永遠無法償還了!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今生,自己早已和“原來那個李四維”融為一體,他的愧疚自己何嚐不是感同身受?
“團長,”盧鐵生夾著一疊文件走了進來,一見李四維的樣子,頓時便是一驚,“你……你咋了?”
李四維渾身一震,慌忙一抹臉,鬆開手已然神色如常,隻是眼圈還有點紅。
他避開了盧鐵生的目光,低著頭指著信紙,強自一笑,“鐵生,你幫老子看看,這個落款該咋寫?龜兒的……從來都沒寫過信呢!”
前世,已經不流行寫信了!今生,隻怕任性的李四維也從未想過寫信吧?
李四維掩飾,盧鐵生自然裝作沒看見,連忙湊了過來,望著信,眼前一亮,“團長,你這字寫得……鐵劃銀鉤,不愧是鐵血軍人呢!卑職教了十來年的書,也見過很多漂亮的字兒,就是沒有你這字看著帶勁!”
李四維訕訕一笑,“我父親也是個教書先生,從**著我們兄弟讀書練字,有點底子……隻是,這卻是我寫給他的第一封信呢!嗬嗬,還真是不孝呢!”
盧鐵生一怔,滿臉正色,“團長身在軍旅,為國為民,有情可原,想來老爺子接到你的信一定會老懷大慰……這個落款,卑職覺得用個‘敬叩金安’比較合適。”
“對,”李四維點點頭,“這個詞很合適,很合適!”
該咋結尾?此致?敬禮?
李四維也覺得,“此致”、“敬禮”用在這裏多少有些別扭!
李四維提筆正要寫,卻聽盧鐵生“咦”了一聲,抬頭望去,卻見,盧鐵生怔怔地望著信,念道:“男兒立世當奮勇向前,於國家社會貢獻全力,否則,國家何須有此國民,家庭何須有此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