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朝陽終於露出了半張臉,將霞光灑向了大地。
嶽家嶺上卻似人間煉獄,遍地的焦土,碩大的彈坑,四散的殘骸,哀嚎的傷員,還在繼續燃燒的枯樹黃草……航空炸彈的威力遠不是山炮和迫擊炮能比擬的!
在橫山嶺上,六十六團也遭遇過敵機的轟炸,可那些敵機畢竟隻是路過,而這一次,嶽家嶺就是它們的轟炸目標。
“狗日的,”李四維被馮振義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戰壕,雙眼通紅,神情猙獰,嘴唇顫抖,“老子……老子……”
敵機已然遠去,他又能如何?
“李團長,”翟參謀迎了過來,滿臉悲憤,“我部兄弟……十死九傷啊……”
“翟兄,”李四維一怔,神色愧疚,“對不起……我……”
“李團長,”翟參謀連忙擺手,滿臉焦急,“當務之急是組織防禦,可是……”
“振義,”李四維一咬牙,望向了馮振義,“讓石營長放棄廟嶺陣地!”
曲村在張裕和嶽家嶺之間,張裕和嶽家嶺都有可能成為小鬼子的主攻方向,唯有廟嶺受到攻擊的可能性最小,事已至此,李四維不得不兵行險著。
“是,”馮振義連忙答應,匆匆而去。
“噗通,”
李四維一屁股做到地上,將雙手在衣服上狠狠地蹭了蹭,伸手就去摸左腿上的傷口,冰冷的手指鑽進熱乎乎黏巴巴的傷口,頓時讓李四維渾身直哆嗦。
“李團長,”翟參謀看得一驚,慌忙就要阻止,“你這樣不行……”
“翟……翟兄,”李四維猛然抬頭,緊緊地盯著翟參謀,聲音顫抖,“快去……安……安排一下……不能讓小鬼子鑽……啊……”
說著,李四維一聲嘶吼,手指離開了傷口,血糊糊的手指間多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彈片。
將彈片一扔,李四維的手指又向傷口摸去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卻依舊死死盯著翟參謀,“我……我死不了,可……是,讓小……小鬼子衝過去了……啊……”
說著,李四維又是一聲嘶吼,手指再次離開了傷口,血糊糊的也看不清又取出了個啥,但一雙通紅的眼睛依舊緊緊地盯著翟參謀,眼中卻已多了一層水霧,牙齒也在“咯咯”地抖著,“都……都得死……”
“唉!”翟參謀唯有一怔長歎,扭頭就走!
“咯咯……”
李四維牙關緊咬,卻還顫抖著。
“狗……狗日的……”
李四維咬不住那牙關,幹脆罵出了聲,一拔腰間的匕首,“嘶啦……”,劃下了長長地一片衣襟,把匕首往嘴裏一咬,拿起那片衣襟就往腿上纏去,交了一個結,使勁一拉。
“嘚嘚嘚……”
抖動的牙床在匕首上跳舞了舞,豆大的汗珠順著李四維的臉龐就滑了下來!
忍著痛,打了個死結,李四維這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仰麵倒在了焦土裏,好似虛脫了一般。
“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驚惶的聲音在戰壕裏響了起來,“狗日的小鬼子過來了……”
“狗日的,終於來了!”
李四維一驚,連忙爬了起來,邁腿就要往戰壕裏跑,左腿卻是一軟,一個趔趄,順著山坡就往戰壕裏栽去,煙塵四濺。
“團長……”
馮振義剛剛安排完人去傳命令,回頭一見這情景,連忙衝了過來,卻也晚了。
“呸呸……”
李四維翻身坐起,望著衝過來的馮振義滿臉苦笑,“看老子幹啥?快布置防禦啊……”
“嘩啦……嘩啦……”
有翟參謀在,自然用不著馮振義去布置防禦,幸存的將士們已經各就各位,迅速整理著武器彈藥。
“團長,”馮振義連忙扶了李四維一把,“你先回去吧……”
“老子要報仇,”李四維一甩膀子,掙開了馮振義的手,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武裝帶,就往腿上綁去,“狗日的,你……你讓人去把信……信號槍拿來,在……在振華身上……”
“是,”馮振義無奈地答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綁好了武裝帶,李四維扭頭四下一望,撲倒了一具屍體前,拽出了屍體下的長槍,試了試,還能用,又找了幾個彈藥盒,裝進了衣兜,然後撲向了戰壕邊,觀察起了敵情。
山腳下,小鬼子已經擺開了陣勢,三支衝鋒隊緩緩地開了出來,但李四維明白,先發動的一定是小鬼子的迫擊炮。
“團長,”
正在這時,計逵帶著迫擊炮連趕到,徑直朝李四維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村裏莫事……莫事……”
“真的?”李四維聞言,猛然回頭,緊緊地盯著計逵,眼神亮了起來,“真莫事?振義說小鬼子的飛機炸過去了……”
“真莫事,”計逵緩了口氣,連忙點頭,“小鬼子的飛機是扔了炸彈,可是也隻炸塌了幾座房子,傷了十幾個老鄉……狗日的也怪了,團部大院掉了兩顆炸彈,硬是沒響……”
“沒響?”李四維一怔,哈哈大笑起來,“沒響好,沒響好啊!天老爺都在幫我們!給老子好好打……”
說著,李四維意氣風發地一擺手,“計逵,給老子瞧準了,找個機會,把狗日的迫擊炮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