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關老爺藏寶
農村，關蕾接到關青來信，知道她的回城問題即將解決，她要回去具體落實。關蕾既感突然，又興奮和矛盾。當晚，她和阿玖相對無言，她回城，意味著分離，疏遠，後果會怎樣。那天，愛鳳帶著女兒關小敏來看她，她就對阿玖說：“我真舍不得我兒子沒父親。”她不願和丈夫分開，但她又不得不回城去。她曾下過上萬次決心，留在農村，但一封信就完全摧毀了她的信念。阿玖跪下，看看她，又看看睡著的兒子，他求她別走，別丟下他和兒子。關蕾沒有淚，她弄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怎麼回事,因為自己不願再生育，或者再等些時候，家婆就視她如仇人了，說話帶刺，行動有骨。生活下去，走一條千萬農村婦女的路。她沒選擇的時候，她沒有退避。有了選擇，她心裏感到無限的痛苦，左右為難。當她忍受不了丈夫的哀求，便也折磨對方：“我們沒登記過，沒有結婚證的，好合好散。”阿玖的心被這平平靜靜說出來的話刺痛了，他要殺人，所有的愛和恨化成淚奔湧而出，一個質樸、無所求的農民哭了。關蕾慌忙道歉，“我回去看看，還回來的。”阿玖相信麼，她躺在床上，今夜不知如何對這個男人，心裏的味兒怪怪的。
狗叫了幾聲，雞也啼了，其實天沒亮。關蕾聽著床的響聲，麻木地聽著。家婆的咳嗽聲，使她感到羞，也就有了點女人的感覺。今晚阿玖瘋了,
關家的人都盼關蕾回來，關青也算做了好事，對家如有恩德，也就更趾高氣揚。她看見九姨把玉鐲放在床頭下，就裝著什麼也沒看見，去和九姨聊天，討奶奶的歡心。婆孫倆坐在床頭，關青問她老人家的身體怎樣，要注意身體，又怪關蕾還不回來，她明天要走了，廖植標來接她回去，希望搬回來住，人家也不敢再欺負關家，自己的出身確實不好。說著，她想伸手去:拿玉鐲，而假裝幫奶奶整理枕頭。九姨怕心肝寶貝落入她手，他拿著玉鐲玩弄著。關青一看，一手搶過來，“讓我看看”。九姨去搶回來的，關青一揚手，她跌在床前，關青不理他，上樓把玉鐲藏好，再下樓來，問候九姨。這次真是螳螂在前，黃雀在後了，關鋒見關青鬼鬼地上樓，奶奶又大叫，躲在一旁看關青搞什麼鬼。關青下樓後，他拿出來一看，是阿嬋的玉鐲，他順手放入自己的書包，下樓去看奶奶，奶奶的手斷了，關青正在假裝好心地扶起。九姨大叫：“還給我，還給我。”
“還什麼呀。”關青見關鋒在外，便關切地問。
“你裝糊塗，還給我。”九姨叫。
“看你糊塗了。”關青扶著她。
“阿鋒，扶我去醫院，我的手。”九姨說，她不要關青。
九姨曾斷過一次手，那是“特殊時期”中最火藥味濃的時候，關金帶著簡樹仁一夥來到家中，關金戴著紅袖章，佩戴紅像章，簡樹仁一夥更是一套綠色的軍裝，還有帽子，別上大紅袖章掛上最新款的紅像章，腰裏還有一不辨真假的手槍，簡樹仁問，你兒子關金說你藏有財寶，你兒子交待了，你也要老實交待，重新做人。你說誰交待了，誰交待誰交出來，我不知道什麼財寶,怎麼個交待。關金他不知道，所以才問你。我也不知道，我知道自然會交待。讀了一通語錄，又學習一通社論，講大好形勢，要九姨認清。九姨說覺悟我有的，怛我不能講大話，我怎能騙革命群眾，新社會呢。你狡辯，關金都聽你講過。關金我講什麼啦。我們家是做珠寶的。對呀，西關有不少人做珠寶呢，西來初地，是當初洋人最早登上廣州城的地方，據說清末至抗戰期間都是各種玉器工藝酸枝家具，還有什麼骨製器、錫器的古玩字畫集散地，那時候，我去過，還有一個華林寺什麼的。但我家經營的玉器珠寶我的確不知道，聽說那關家的樓也收歸充公了，要查到那裏去，我隻不過是二姨。審問至第二天二時半，也沒有結果，雙方都困倦至極，簡樹仁很不滿關金。第二天天亮，九姨還要被關青她們拉去批鬥呢。九姨支持不住，想閉目養神，冷不防被一個人抽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