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姑蘇城坡。
夫差孤軍被越軍圍困,兩日不得糧草和三餐供應,十幾萬的軍士,死傷多半,偌大的營帳外,到處是士兵的屍體,到處是血腥和火藥的味道。
%%%%%%%%%%%%%%%%%%%%%%
晨起。
夫差一人獨自徘徊在營帳外,四下環顧,霧氣籠罩著這個幾乎死亡的城池,到處是淒涼的景象,他不禁心下一陣酸楚。
身後忽然一陣窸窸窣窣聲,遠遠的,一男子一身紅袍,踏著雜草緩緩而來。那人身上袍子是嶄新的,一頭齊整的頭發和這死屍滿地的戰場極為不般配。
“大王。”走近了,他怯怯的喚了一句。
夫差抬起眼,忽而便被他這一身紅色刺痛了,下意識的別過眼睛不看他,他知道,那是越國的官服。
“你來做什麼?”
“大王,”他依舊是一臉諂相,即使是在一個失敗的君王麵前,仍舊如同一隻狗一樣討好的說著:
“臣聽說,楚軍和越軍連成一氣,占領了銅水。”
“靈岩將軍呢?”夫差心裏猛的一驚。
“已經被越軍擊的潰不成軍,逃走了。”
渾濁的狼煙,布滿了空氣。
“大王能不能……像當年勾踐那樣,委曲求全,求他放一條生路,眼下,我軍已是潰敗之勢,投降的話,免得生靈塗炭……”
夫差冷哼一聲,撇開話題,直接將眼睛定在了他那身大紅官服上,“你是從勾踐哪裏來的吧?你一直都在暗自通敵國!!”
“不!!不!1”伯嚭看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急忙向後退卻兩步。
“臣隻是,隻是,……為吳國的百姓著想。”說著,提著衣擺便要開溜。
“站住!!你去見那該天煞的勾踐,就說,如果他願意放過吳國百姓和士兵,孤王,……願意受降。”
“是。”伯嚭遠遠對他作了個揖,回身去了。
%%%%%%%%%%%%%%%
夕陽如血。
昏暗的光線將整個姑蘇城都包裹起來,密不透風,如同,此時,越軍的堡壘。
又過了兩個時辰了,夫差對著昏暗的牆壁,一言不發。他的全身似乎都僵直在了一起,一點一點的,等待著時間的流逝,明明對時間已經麻木了,可每分每秒與他卻是那麼痛楚。此時,他隻等著越國肯受降,放過無辜的百姓,這也是他——一個敗國之君,為他們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伯嚭依舊沒有消息。
他,一直在等。
“報,伯嚭大人回來了。”一個士兵手上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一個白布蓋著一個人頭,鮮血淋漓。
夫差隻微微的一側,看也沒看,就吩咐撤下去。
他知道,伯嚭死了。
最後的一點奢念,也破滅了。
他膝下忽然一軟,跪在了地上。前麵是兩道靈牌,一個是先王的,另外一個,是亞夫伍子胥的。
麵對這兩塊排位,他悔徹肝膽。
“不該啊,不該……亞父啊,孤不該置你的忠言於不顧!不該將你親手送上死路,……是孤親手折毀了吳國的中流砥柱,亞父,夫差錯了呀,錯了呀……”
如今,知錯了,又能如何?吳國將不複存在,吳國將無國了啊……
夫差將特有深深抵著幾案,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也埋了進去。
“孤不該去追求那些愚蠢而本就不存在的屈服,更不該,斬斷那時刻提醒著夫差的呼喊!!”
夫差猛的抬起臉,透過淩亂的發絲,耳邊似乎又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夫差,你忘記了殺父之仇了嗎?
——夫差,你忘記了殺父之仇了嗎?
夫差不該啊,不該斬殺那每日在耳畔叫喊的十八武士!錯了,那不是叫喊,那是天音啊!!夫差斬殺的是上天對夫差的憂慮!!
愚蠢啊,夫差!
昏聵啊,夫差!
你這個妄自尊大的君王!!吳國的子民,從此將無家可歸!都是孤的錯啊!!
他幾次按緊了那不光之劍,卻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幾次又重新放下。
想大哭一場,才知道,痛到極處,竟是沒有眼淚,隻有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