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昏黃的光淡淡地投在那一抹孤影,勾勒出灰暗孑然的色調,粗重的木欄將他與她隔在兩端。沒有說話,蒼玄蹲下身,從食盒裏取過一碗飯菜,小心地透過下麵窄窄的口子遞進來。
碗筷很幹淨,菜也是她喜歡的素淡。這幾日,他每天都會來,放下東西,靜靜地看她一眼,然後離開。
那一張刀刻的麵龐,初染就是閉了眼睛也能畫出他的模樣,可而今卻變得如此陌生。一個最不會說謊的男人,竟用整整十一年的時間,編織了如此完美無缺的謊言。騙過了哥哥,也騙過了她。
“對不起......”看著那牆邊蜷著的人影,他撇過頭去,“你要恨,就恨吧......”
恨?
初染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竟脆生生地笑了起來,那暗處裏幾分幹涸的血色也隨著胸口的起伏而變得顯眼。“為什麼我要恨你?請問公子,對於一個陌生人,你可會有愛恨?”她認識的他,會因她的貪杯絮絮叨叨,會因她的純真眼帶寵溺,可那個男人,早在他作出選擇的時候,就死了。
對不起,當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三個字,一句“對不起”,可能挽回泠月的幾百忠魂?!一句“對不起”,可能讓一切的一切重來?!姬蒼玄,你可知我是多麼信任你,甚至,我願意用自己的命去賭你的忠誠!
“姬蒼玄,我以為你跟他不一樣,可原來,也不過是一個俗人。”說這話的時候,她連頭也沒有抬。
“他本來就是俗人。”一記輕蔑的冷笑,水芙蓉,柳眉輕揚,鳳眼微挑,睨著那角落裏的人道,“不僅他,你、我,隻要是活著還有一口氣的,哪個不是俗人?!”
邊說,她邊示意守衛開門,瞥見一角的飯菜,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抬腳撥弄著,且笑看了蒼玄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道:“蒼,什麼時候,這牢房裏還請了廚子了。”
“芙蓉,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蒼玄恢複了那冷漠神色。
“我咄咄逼人?”水芙蓉笑了起來,衝著初染道,“哼,看來這十一年,你倒是教會了他不少啊。”
“那還真是謝謝‘夫人’誇獎了。”聞言,初染抬起頭來,對上水芙蓉那張傲氣張揚的臉,語氣泰然。
夫人......嗬,水芙蓉又豈會沒有聽出初染的話外之音,一張俏臉頓時有些難看,“真是個伶牙利齒的女人,你不要以為我就動不得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就是因為這張嘴!”
“夫人好大的火氣,都說為人妻者更該是賢良淑德,即便我有說錯的地方,也犯不著動氣呀?”初染依舊是笑吟吟地說著,口中卻是淡淡的嘲諷,“再說,夫人本來就動不得我,不是嗎?”
她活著,一可威脅風燼,二可牽製泠月,毓縭是聰明人,他不會讓這麼好的棋子白白死去,否則,他又何必千裏迢迢地把她帶回來。
那張蒼白瘦削的臉,突然在牢房窗口的一小束陽光裏清晰起來,幾日的禁錮,再加原先的舊疾,讓本身就羸弱的她雪上加霜,唇,沒有一絲血色,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出奇,裏麵的光芒令水芙蓉有一刹那的怔忪。
她從沒仔細地看過她,牢裏本身就暗,而她每回也隻是坐在那個角落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今日一見,真有如驚鴻一瞥。人人說她水芙蓉窈窕無雙,可比這眼前的女子,她卻頓時失了顏色,因為這種美,仿佛不似生在人間。比?怎麼比?!
突然,她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初染臉上那一抹粉紅。桃花?!
原來,竟是她!
退開一步,水芙蓉朗聲而笑,似乎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笑出來一樣,她看著初染的眸子,是生生的怨恨和絕望。驀的,她從腰間甩出一條纖細的軟鞭,直直地指向初染:“我今天就要你瞧瞧,我能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