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近晌午,初染才慢悠悠醒過來。躺平了身子,她直直地看著頭頂層層軟紗織起的帳幔,腦中空白一片。
連日來的疲倦,再加迷迭香的藥效,使得她昨日早早地就睡去了,那一個皇帝的故事,她終是沒聽到結局。
候在賬外的藍衣侍女聽見響動,立刻端了膳食來。初染隻隨意吃了幾口,繼而又昏昏沉沉地躺下。“現在幾時了?”她問。
“快未時了。”
未時麼,這麼說離申時隻有兩個時辰了。初染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瞧著上頭。
“姑娘要不要梳洗一下,奴婢去準備熱水?”藍衣侍女見狀,試探著問了一聲。
初染心情煩躁,因而想也不想就回絕了,後來似是突然想到什麼,忙道:“等等——”
“姑娘有何吩咐?”
“我想......”初染披衣下床,輕聲道,“我想梳梳頭。”
藍衣侍女細細一看,見初染果真鬢發微亂,掩嘴笑了一笑,她應了聲“好”,然後引她坐到奩前。初染剛要去拿梳子,卻被那女子搶過:“姑娘手不方便,還是奴婢來吧。”
經她一說,初染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腕傷處已被上了藥,隱約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沁入心田。這麼大的動靜,想不到她竟沒有察覺,可見她心神不寧到了何種地步。笑了笑,她道了一聲謝:“麻煩你了。”
“姑娘客氣了。”那女子從奩裏取出幾樣飾物,在初染頭上比了比,指著一支精雕的木簪道,“姑娘,您看這個好不好?”
“不用了,梳齊整就好。”初染婉拒,看那女子也是眉目清秀,於是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萱林,人家都這麼叫。”替初染挽好髻,她左右看了看,不由笑讚,“姑娘什麼都不戴也是好看的很,就是——,就是瘦了些,少笑了些。”
笑,落得今時今日的境地,她還怎麼笑得出來?!看著鏡中那蒼白至極的臉,初染有些怔忪,喉嚨禁不住一陣發癢,頓時猛咳起來,怎麼止也止不住。萱林又是端水,又是捶背,也不見效果。
“沒......沒事......”初染急喘著氣道,“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坐會兒。”
萱林咬唇看了她幾眼,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應了。房門閉合,屋外的陽光頓時被割斷,剩得裏頭空落落的安靜。
伏在案頭,初染抓著桌沿的手緩緩收緊,不知過了多久,那劇烈的喘息才平和下來。慢慢直起身子,她抓過頭梳,不厭其煩地劃著那早已很順的三千青絲。
“蒼,我是風燼的妹妹,如果世人知道我的存在,那麼我就是哥哥的弱點。哥哥,他怎麼可以有弱點!”
還很小的時候,她就如此憎恨自己的軟弱,可是而今,她依然成了威脅別人的籌碼。哥哥,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很沒用?每一次,都是你們在護著我,而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也不能做。
想到這裏,初染手上的力道一重,頭發不知怎麼的就纏在了一塊兒。看著臉上依舊燦爛的一瓣桃花,她握著梳子的手冷不丁狠狠拽下,一綹頭發零零落落飄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