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不相信?”秋慕雲似笑非笑,一麵伸手欲捋初染耳邊青絲,卻被她側頭避過。
無意多言,初染睨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眼前男人自信而篤定的神情,像極了慕容蕭。犀利清明的雙眸,深邃似海,能輕而易舉洞穿人心,再恰到好處地利用他人的弱點步步為營,使其不知不覺陷入羅網而抽身不得。
“風姑娘,其實他什麼性子你最清楚不過。——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秋慕雲的聲音鬼魅一般揮之不去,使得初染欲逃離的腳步越來越沉。短短一段距離,她卻走得相當吃力。
“秋慕雲,你真是個瘋子......”喃喃著,她全身都止不住在顫抖,仿佛身處冰窖,徹骨透心的涼。“你一開始就知道真相是不是?可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秋慕雲,你很殘忍......”
若非如此,事情何以演變成今時今日的境地;若非如此,毓縭又怎會背上這不忠不孝的罪名,好不容易擺脫仇恨卻不得不承受更深的負累。
因果循環,歸根究底,他才是罪魁。
初染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地幾乎讓人聽不出怒氣。林木的大片濃鬱,遮去了她半麵容妝,陰影之下,秋慕雲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是隱隱瞧見那上下聳動的肩膀。本欲解釋,可終究還是作罷,歎了一歎,他道:“有些事情你不懂。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能飛多高多遠?家國天下,有些東西,他沒的選擇。——初染,這是命!”
命,又是命!
她笑出聲來,仰麵望天,卻是滿目燦然。閉眼,再睜開,如此反複。不可遏止的刺痛,隨著眼邊的沁涼緩緩化了開來,直劃過臉頰,落至耳畔。
沒有悲傷,隻是覺得蒼涼。
“對,我是不懂,不懂什麼家國天下,也不懂你為什麼偏偏對他糾纏不休。秋慕雲,你既有鴻鵠之誌,又不是拘泥於世俗之人,為何不自己做皇帝?”
她不相信,這個和慕容蕭有著同樣眼神的男人,會沒有一絲一毫的野心,會心甘情願替他人作嫁。
聞言,秋慕雲著實一愣,若不是知曉她性情,他定會以為這是諷刺或者挖苦。搖了搖頭,他開口笑道:“你以為我不想做這皇帝麼?我當然想,但是可惜,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初染皺眉。
“因為太花時間。”秋慕雲答得很幹脆。名不正言不順,做事總歸是不方便,撇開百姓不說,光是朝中那些自詡忠君愛國的老頑固就有他愁了。自他當權,他們的勢力雖大大被削弱,但根基尚在,要一並拔除絕非易事,況且,柒瀾根本經不起這番折騰。
“這算什麼理由。”初染哧道,“你是那種會嫌麻煩的人嗎?!”
相反初染的不屑,秋慕雲卻很是認真地點了頭:“的確,我等不起,所以......”
“所以你就設計他?!”初染回過頭來,直直望進他的眼睛,“秋慕雲,為了你的一句不能等,竟然拿他做犧牲......秋慕雲,你把他當成什麼?!他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沒有感情的木偶,你一門心思把他推上那張龍椅,可你怎麼不問一問,他到底要是不要?!”
麵對初染的指責,秋慕雲沒有反駁,隻是靜靜地聽完,然後才開口:“隨你怎麼說,人本來就是自私的,風姑娘也一樣,倘若今日換了別人,你可會過問半句?再說——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既然不是好人,做壞事自然無可厚非。人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誰又見過浮屠長什麼樣?如果殺一個人能對自己有所裨益,何樂而不為?風姑娘,是人,都會有貪嗔癡三毒,誰也無法免俗,包括你我。”
“你......”初染一時被他堵地啞口無言。
“不過這種事做多了,報應應該也不遠了。”忽的,他又自顧自搖起頭來,絮絮叨叨,時而皺眉,時而輕笑,“先前認識你的時候,還想和你做朋友來著,哪知才一年工夫,就變成這樣了。看來,我的人緣真的不大好......”
白衣折扇,青衫羅裙,兩個背向而行的人,終於越拉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