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7章 三生(一)(1 / 1)

似乎,她又做夢了。

夢裏,時而是鋪天蓋地的黑暗,時而是白亮得紮眼的明光。頭痛欲裂,她下意識伸手去按,可旋即就被人握進掌心。一聲輕歎,額上已多了一片沁涼。微微一笑,她忍不住將臉貼近幾分,然後再安心地睡著。

這一次,她置身於漫無邊際的花海,疊疊翠翠之中,那白衣少年緩緩抬起頭來:“泠兒怎走得這樣急?你看,一頭的汗。”說著,他笑吟吟擎了袖子替她擦拭,那真實的觸感,驚得她後退一步。

哥哥,她出聲欲喚,可任憑她如何張口,仍是一絲聲音也無。

“泠兒,你種的那三株桃樹,不久就要開花了,到時候要記得來看。幾百年,幾千年,我都在這兒等你。對了,泠兒也喜歡桃花的吧。”銀光一閃,他晃出一支蘸了朱砂的筆,細細在她左頰勾勒起來,如此停停畫畫許久,他終於滿意地點了頭,“瞧,日後,這便是我了,泠兒可不許忘。”

泠兒,他在叫誰?!

燈火黃昏,初染又一次睜開眼睛,長久的昏睡,令她整個人仿佛虛脫。靜謐的茅舍,就連心跳都顯得格外清晰,她試著動了動身子,怔怔地打量著四周。

夢麼?從那麼高的崖頂摔落,她,竟然還活著。

“你醒了?”門簾被挑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那溫雅而滿含喜悅的聲音,將她帶入了亙古的記憶。一時間,她呆若木雞。

“還好不燒了。”來人在床沿坐下,一邊伸手去探她的額頭,一邊替她掖好被子,“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頭疼。”

“這裏麼?”他輕柔地在她太陽穴上揉起來,“這樣呢,可有好一些?”

“還痛。”初染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直到倦意漸深,實在扛不住,她才勉強閉上眼睛。

男人的動作慢慢緩了下來,手順著臉頰一直滑至鼻尖,“夭兒......”,他喚了一聲,極其自然地勾起手指在上頭點了一點。天黑了,他看了眼屋外準備起身,不料才動,衣角已被人攥住。

“還痛。”初染皺眉,那孩子氣的表情惹得男人一陣歡顏。寵溺地替她攏了攏鬢發,他開口道:“聽話,睡一覺就好了,外頭有些東西,我去收一收,嗯?”

初染不再堅持,挪回視線,她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頭頂一隅,似笑非笑:“我是不是又做夢了,哥哥......”

聞言,風燼腳步一滯,燭火下晦暗不明的臉,突然叫他沒有勇氣去麵對。

“哥哥,我不想睡,我怕我一覺醒來,你又不見了,你若不見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初染兀自喃喃,“慕容說你不會回來了,我不信。這四年來,我一直等一直等,我知道,哥哥說話算話,一定不會騙我的......哥哥,我知道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了,你也不會丟下我。哥哥,夭兒知道錯了,你帶我回家好不好?外麵一點都不好玩......”

“不,這不是夢。夭兒,你看,是我,是我回來了。”風燼折回身來,見初染似是不信,便輕輕捏了捏她的臉,“痛不痛?我保證,明天你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不信?你若不信,咱們拉鉤可好?”說著,當真舉起小指。

初染沒應,隻是伸手去摸他的臉,從眉眼到下顎,一寸一寸,仿佛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觸碰著。“熱的。”她傻傻地笑了笑。

熱的?!風燼忍俊不禁:“什麼冷的熱的,你以為是遇著鬼魂了麼?!——如何,現在還要不要拉鉤?”

“不要,小孩子才玩這個。”初染扭過頭去,雙肩卻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風燼沒有戳穿她的心事,隻囑咐了幾句邊便掀了簾子出去。

屋子,頓時又安靜下來。

確定他走了,初染才從床上緩緩坐起來,長久的昏睡,令她整個人愈發疲乏。茅屋、風燼,還有無數幾近真實的夢境,她是誰?她又在哪裏?

身上的劃痕仍隱隱作痛,而那日墜崖的驚心動魄也依舊曆曆在目,太不可思議了,可究竟有什麼不對呢,她說不出來。

也許,上蒼是眷顧她的,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又一次將那個叫做風燼的男人送至她跟前。

抹了把淚,她大大地咧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