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往事如煙未曾湮(上)(1 / 2)

嚴采婥對麵的督察天性樂觀,甚至,帶了一點自負,向來不願回憶和自己實力相當的對手。他麵上明顯地表露出小小不樂,應聲的語氣卻仍舊耐住性子:“噢,我要想一想才能回答你。”

思考的時間不用太長,間奏想起的片刻,他再次開口:“你說的是嗎?又或者,是蠟青?”

嚴采婥幹脆地搖頭:“你說的兩個名字一聽就是師兄,而我說的,是一位師姐,警校那年她是男仔頭造型,勇猛得像一位女漢子。”

高材生一瞬間變鬱悒:“你也知道,警校有規定,所有女學警都必須剪短發,所以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難道,是那邊那位過目不忘的活字典、西九龍交通總部AI(交通意外調查組)的姚瑤?”

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一位女性,可以與他們這幫男仔兵抗衡。能說出姚瑤這個名字,皆因為她有著過人的記憶能力。

嚴采婥向後彎了腰身,以柔度極高的雜技動作向他提示的方向張望,看到了與韋世樂共舞的那位綰起長長青絲的女警。然而,姚瑤的氣質溫婉動人,與她記憶中的颯然如風,實在是兩種風格。

落寞的眼神染滿麵前警花的雙眸。饒是高材生再遲鈍,也能察覺出她心中的失望:“別擔心,如果有機會,我約那班舊同學聚一聚,幫你問一問。不過,為著這份人情,你是否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對那位師妹如此執著?”

巧言令色,鮮矣仁。嚴采婥毫不為之所動:“人情這種抽象的東西,不在乎多欠幾個。”

“那我欠你一個人情,行了吧?”這位在大眾麵前本就滑稽無比的督查先生,此刻更顯鬼馬。

“No。兩個!為了與你共舞,我可是一直忍受著背後凶狠的眼神呢。還有……” 神秘的天蠍座女警,此刻開始討價還價。

高材生傾斜了目光,頓時明了她所指何人:“我跟她沒關係,對於她的不友好,我也無能為力。不過,還有什麼呢?”

麵前的小警花露出俏皮而快活的神色:“你幫我查查,她現在在哪個警署任職,怎樣可以聯係到她。”言罷,她把頭靠的更攏,故意讓笑意更為曖昧。

背後某張臉上青紅交加的色彩繽紛,一定有趣極了。

高材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唉,還是讓我欠你一個人情吧!”

一曲終了,嚴采婥禮貌地抽身道別。露台之上,有人影一襲,倚著欄杆對她脈脈地微笑:“小嚴師妹,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對那個高材生青睞有加?”

她走過去,咬著頭兒兼好姐妹的耳朵:“你覺得,我的眼光有那麼奇怪嗎?” 言罷牽起麵前人的手:“玖兒!我們去吃東西吧!”

慕容玖狠狠拽住了她正欲往前的姿勢:“你對銀笛獎得主好像很感興趣。”

嚴采婥在心底默默地歎息:她不是對所有銀笛獎得主感興趣,隻是對那一個情有獨鍾。

那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執著。

倘若,沒有那位曾經的小警花闖入生活,她現在一定處在完全不同的位置,過著截然相異的日子。

隻是,實事沒有如果。鮮有人能夠探測過她無法磨滅的過往,亦沒有人可以感受難以抹去的心境。甚至,沒有人知道,中五那年的她,是何種懶散的模樣。

回憶中的畫麵已經泛黃,往事裏的笑容趨於迷離。然而,那些埋藏在嚴采婥心底的經曆,留下的痕跡依舊鮮活如昔。它們被漫長的時光沉澱而又沉澱,醞釀出一壺醇香,縈繞鼻尖,蓄成滿滿的思懷,卻終不再輕易吐露。

中學時期的她,兩條馬尾小辮掛在頭頂左右,外形與內裏都同樣生動而形象地詮釋出活潑這個詞語的含義,被同窗和友人贈與綽號“小太陽”,照亮。

她本以為,可以一直如此無憂無慮地踏過人生之旅,無論前路是芳草鮮美還是荊棘滿地;隻是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如願以償,突然襲擊的神來之筆,足以令紅塵中渺小的人們瘋狂。

父母宣布離異,在她剛進入中五那年的秋天,徒然打破了生活的節奏。她再也不能做那個陽光下的小公主,即使雙親信誓旦旦地保證說,分隔兩地的他們,仍舊會如同從前一般疼愛她、嗬護她。

人人都懂,碎裂成片的水晶,如何再能拚湊成原本完整的模樣?

嚴采婥曾經自信滿滿,天性開朗的她,不會被這樣的突變影響原本的軌跡。直到生日時,再沒有兩個親切的笑臉陪著她吹蠟燭,她獨自望著牆上一家三口的合照愣愣發呆,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令人失神的天青色,一隻尖利帶刺的妖冶花朵,毫無預警地在這片寧靜的境域中生長伸長,將澄澈的天幕刺出一片血紅,撕裂了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