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世樂抿緊的唇瓣間,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厲嘉瞳靜立觀察了半晌,剛才輕微蹙起的眉頭,忽的就舒展開了:“再怎麼說她也是韋sir的同僚,韋sir英勇善良,總不會袖手旁觀的哦?”
韋世樂依舊淡泊如風:“在香港,吸粉是不違法的,還有個選擇,你懂的。”
厲嘉瞳果斷地搖頭。她當然懂,把嚴采婥送進附近的警署,讓值班的同袍代為照看。
然而,一位素來品行良好的見習督察,突然發生吸毒的事,一旦傳開,不僅對麵子有損,見習期也過不了吧,恐怕會直接降級為初級警員。
她挑挑眉,語氣變得格外內涵:“韋sir,想不到,你對同袍也會如此無情。”
韋世樂回以同樣意味深長的語色:“我忘了告訴你,做你們這一行呢,底線就是~~~沒有底線。我作為你的……嗯……半個導師,當然是會以身作則的咯。”
以身作則這個詞,簡直是恰到好處地描繪出他目前的行動。她心知肚明,折中地提供了另一個解法:“其實,韋sir若是不想在此多待以免徒生事端,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把這位嚴小madam帶回家。”
“然後,讓所有人誤會我倆的關係,造成我和女友的矛盾,拆散我的大好姻緣是嗎?”
厲嘉瞳繃緊了麵皮,迅速地後退一步,連連搖動著雙掌:“No,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So……”
“So,我們沒得選了。門外有人,我們走不掉了。”
她被他震驚得仿佛掉落了下頷,翛然睜大了雙眸。再恢複時,已經用口型問出一句:“誰?”
他輕搖了頭,伸手一指防盜門上的貓眼。她會意湊近,眯起一隻眼睛仔細觀察,卻發現,樓道裏的路燈熄滅,門外漆黑一片。
厲嘉瞳轉過身子,兩手一攤,聳起的雙肩是不知答案的標誌。韋世樂以食指覆唇,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步履輕盈地靠近門前,狠狠一腳剁在水泥地麵。
聲控燈,亮了。他把頭湊近門洞,之後尷尬地呼出一口長氣。
最不願看到的場景發生了。程小雨就身在門外,長久地徘徊而又徘徊。而他,卻在進屋良久以後,才發現這個真相。
也許,從他在送她回家途中看了厲嘉瞳發來的微博私信後,副駕座上的她就起了疑心,佯裝落車,卻默默地跟隨到此。
老司機也有迷路的時候。夜路走多了,總會撞到鬼。
即便他在來路上謹慎到沒有被人跟蹤,卻依舊讓程小雨尋覓到這個處所。
韋世樂退回到客廳中間,掏出紙筆,告訴了厲嘉瞳這個事實。
厲嘉瞳踟躕再三,終於沉重而緩慢地抬頭,望向他眸子的臉,朱唇輕啟,以口型表達說:“你把門打開,讓她進來吧。”
韋世樂以背對門口,伸手在她麵前搖了搖,堅持拒絕開啟入口。
他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厲嘉瞳違背了他的意願,徑直邁開步子,向門邊走去。她看不到,身後的韋世樂,他臉上深沉如一灘死水的麵色。
當然,韋世樂也看不到,她被皓齒緊緊咬住的下唇,有一道深深的牙痕。
四圍突然靜的可怕,空氣中難以言說的的情緒浸潤成調,久久不散。
《麥琪的禮物》裏提到,貧寒家庭的結婚紀念日,體貼丈夫賣掉了家傳的手表,為妻子購下一套發飾;而他賢惠的妻子,卻毅然剪斷了一頭青絲,為他換了一塊表帶。
曾有讀者看罷故事,重重感歎道:兩個都一樣。
正如此刻的韋世樂與厲嘉瞳。他寧願讓女友誤會自己,也絕不增加暴露她身份的機會;而她甘願身陷險境,隻為他不因自己而招來猜忌。
兩隻離群的孤狼,彼此作為同伴,皆委屈自己,成全對方。
程小雨在門外糾結彷徨,完全不知屋裏的狀況。她唯一知曉的隻有,這不是韋世樂首次進入這棟老宅。
門鎖啟動的瞬間,一直強勁有力的手掌將它重新合上。
嘭——
音量不大的撞擊聲,帶著撲麵而來的呼呼風聲,隔開了內外兩個世界。裏間,韋世樂的麵色已黑如天師鍾馗;門外,程小雨的心跳仿如經曆了海嘯一般跌宕起伏。
厲嘉瞳約略偏頭,兩眼發出的目光直接被吸入右側聯絡員深邃的瞳子裏。
韋世樂用命令一般的神情搖了搖頭,她卻捉住他抵門的右臂,力道強勁,企圖將它帶離門板。
“韋sir,別這樣,我還不想……被當成第三者。”
那樣雲淡風輕地麵色下,掩藏著攢足十二分勇氣才下定的決心。
作為唯一上司,韋世樂與厲嘉瞳神交頗有些時日,不會不明白她的心境。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稍稍鬆手,便眼睜睜地看著她重新轉動了鎖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