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帛從程小雨的掌心裏掙脫手臂,踉蹌兩步向後退開,苦笑著咧開嘴巴,大口呼吸著空氣:“阿sir,madam,你們弄錯了。我真的是林帛,是貨真價實的林帛。”
兩行眼淚順流而下,她的睫毛上、眼瞼上、臉頰上,全是淚光。
這樣楚楚可憐的模樣並沒有為她博來同情。幾位探員都知道,出示警員證的時刻到了。“不必再演戲,證據會說明一切。”
韋世樂冰冷的語氣,甚至低過了淩佳顏向來的溫度。唐婠月倒吸了一口涼氣,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她感受到了殮房的氣息。
死寂一般的氣息。
的提示音打破了窒人的氛圍。
幾位公職人員鬆弛了繃緊的神經,隨著程小雨點開語音信息的動作,聽見淩佳顏清晰而毫無情感的女聲。
“韋sir, DNA測試結果出來了,證實死者是卜瑤蓮。死者的DNA序列與我們在卜瑤蓮出租屋裏找到的頭發DNA序列完全重合,並且跟卜型的DNA序列匹配度達到了92.33%,是親生父女關係。另外,林帛的DNA序列與卜型完全不匹配,他們倆沒有任何親緣關係。”
英明神武的高級督察也有猜錯的時候。林帛與卜瑤蓮,這一對樣貌相似的女子,彼此的身份並沒有弄錯。
林帛的眼睛裏有很深的驚恐,說話的語氣卻篤定而坦然:“阿sir,madam,我剛才就說過,你們弄錯了。現在你們也知道了,證據說明一切,我沒有撒謊……”
這樣的結果令韋世樂在一份愕然之外,陷入了九分糾結裏。他生生掐斷了後麵請林帛回警署協助調查的格式化詞語,回複的語氣突然就柔和了許多:“Sorry林帛小姐,是我們誤會了。打擾了你的寶貴時間我們感到抱歉,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林帛如釋重負,飛轉了身子,跨出幾米遠距離。回頭時,凝視的眼神裏卻蘊含了太多情緒,她漲紅了臉龐,似乎有一腔話語要傾訴,回望再三,卻終究隻是默然, 最後埋頭向實驗室的位置走去。
韋世樂目送她離去,才主動邁步,離開校園,直奔愛車。
回程路上,副駕座上的程小雨心覆塵埃,不解地問:“Happy sir,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溫柔的聲音是醉人的,他卻幾乎無動於衷。
一瞬間的靜默,隻剩李柏翹的詞句:“就是沒有任何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吧。”
林伯父母提供的全家福裏,他們的女兒麵部線條柔和親切,唇線平滑順直,明顯與中文大學目前這位在讀的林帛並不完全相同,反而與兩位姑娘合照中另一位姑娘——他們最初認為的卜瑤蓮吻合。
四位同事見到合照,已經隱約猜到,現在中文大學這位根本不是林帛,而是由卜瑤蓮假扮的。由於某種不明的原因,她與林帛兌換了身份,享受了她原本的大學時光,所以才有了鍾立文上次在她耳機裏聽到的那段對話。那是真正的林帛為了避免她身份暴露,因而為她提前錄製的“通關攻略”。
他們猜測,也許因為幼年相似的經曆,讓兩位姑娘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卜瑤蓮長期遭受父親虐打,蹉跎了最美的年華,沒有機會念大學,林帛才好心幫她圓夢,替代自己一段時間。如若這個推測成為現實,林帛現今死去,假扮她的卜瑤蓮成為首要嫌疑人。然而, 這個期待被證實的猜測卻被DNA比對結果擊得粉碎。
回到警署,其他隊員們也正為最新的鑒證結果而苦惱。四位死者體內的噬菌體水平檢測結果,維持在這個季節正常的微量水平,根本不可能吞噬掉體內大量存在的細菌,更遑論是超級細菌。
物證和疑凶,兩條路再次走進了死胡同。
“Gordon,能不能想辦法找到更多林帛與父母的合照?太遙遠的不要,中學的可以,最好有她在北大的照片。”
韋世樂幹脆的語氣,不像在發問,反而像是半帶命令半請求的一個肯定陳述句。
口供可以騙人,眼神可以偽裝,生活可以演繹,而DNA卻無法欺瞞。然而,遺傳物質與外貌表型的交叉錯位,一定有哪個環節疏忽以致誤解。
“我早上已經聯係過北大校方了,他們答應幫忙找,目前還沒有回複,你稍等,我再問問。”應接不暇的盧天恒,開始通過各種方式聯係了林帛的母校和老師。就在他文字與口述齊飛、指尖共唇齒共忙的時刻,鍾立文欣喜地出聲說:“Happy sir,照片未到,人證先到了。卜瑤蓮生前最後租住單位的管理員來了,我們可以請她辨認兩個女人合照裏哪個是她認識的卜瑤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