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正是午時，禦書房裏皇帝正伏案批閱奏折，早上我替他穿好的冕服已經換成了一身紫色繡祥雲的常服，兩臂和胸前皆有三團俊龍騰飛的圖案，隻是頭上仍帶著冕冠，那額頭前垂著的十二根冕旈擋住了他些許視線，他伸手撥開了三根。
“皇上，奴才來遲了，請恕罪。”
我跪在地上，等了許久，皇帝都沒有要叫我起來的意思。頭一次見皇帝這樣，他是很生氣還是特別特別生氣以至於連話都不想講？
外麵下起蒙蒙細雨，有一人喊道：“皇兄！”
大救星——吉祥公主來了，我如釋重負。
皇帝略顯疲憊的抬頭，說：“大喊大叫不成體統。”
吉祥公主坐到皇帝身旁，“皇兄，我這毛病改不了，你又不是認識我一天兩天了，你繼續忍耐些吧。”
“說吧，什麼事。”
我發現一個驚天秘密——這個護膝也太破了，才用了沒兩天，膝蓋仍是疼痛不已，看來還得加厚三層才管用！
“那什麼，你先讓三寶起來吧。”
我慶幸吉祥公主注意到了地板上跪了個人，但有一種感覺如跪針氈，一道銳利的目光刺得我全身發涼。
皇帝用極為淡漠的語氣問：“三寶，跟你很熟？”
“皇兄，我也是看見三寶當了你的貼身宦官後才認識的，覺得很是投緣。”
“你跟一個宦官投緣，朕表示無法理解。”
“皇兄，這有啥不能理解的？三寶人有趣，不像其他宦官一樣傻不愣登的。”
“他有趣？”
我偷偷抬頭瞟了一眼，皇帝整張臉被大大的問號覆蓋住，而吉祥公主始終臉帶笑意。
“對啊，我覺得三寶很有趣，你就讓他起來吧。”
我想，吉祥公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皇帝應該會讓我起來吧。沒成想，皇帝竟問我：“三寶，你說是不是跪著比較舒服？”
“是啊，皇上聖明，奴才覺得跪著甚是舒服，可以鍛煉下肢和腰腹的力量，達到強身健體的功效。”
“嗯，那你繼續跪著鍛煉身體吧。”
我在心裏猛紮皇帝小人，皇帝，你也太腹黑了！
“皇兄，你用膳了嗎？”
“沒胃口。”
“怎麼會沒胃口呢？英國公率領三軍出發去殲滅蒙古小兒，我朝又有那麼多新科進士，皇兄應當喜上眉梢啊。”
“有你這樣的皇妹，有三寶這樣的貼身宦官，你認為朕能高興地起來？”
“皇兄你……你太過分了……”
“吉祥，你好好想想，是誰比較過分。”
皇帝這句話，徹底讓吉祥公主無話可說。
我臉色訕訕的，有句話哽在喉嚨，實在憋不住，便說出了口：“皇上，奴才確實難以勝任貼身宦官這一重任，奴才眼見著就要有負眾望，懇請皇上批準奴才返還原籍，平平淡淡過一生。”
“你作為千裏挑一的宦官，就如此自暴自棄，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朕的眼光？”
說到最後，皇帝已有怒色，可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隻能繼續道：“就是因為皇帝太相信奴才能承擔貼身宦官這一重任，奴才不勝惶恐，知道自己不會伺候人，怕讓皇上大失所望。所以，奴才還是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把這一重要位置讓賢比較合適。”
“此事，無需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