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醫院,孫鬱要替我提燈籠,我一想這是在皇宮裏,我是皇帝的貼身宦官,怎敢勞駕禦醫替我打燈籠呢!
我推辭道:“孫禦醫,燈籠很輕,咱家提得起。倒是孫禦醫,夜黑小心看路。”
孫鬱歎了一口氣,低聲說:“三寶公公,你這是何苦呢?”
打從我進宮到現在,孫鬱說的話最多的除了不給之外,就是你這是何苦呢,我聽的耳朵都快長繭了。早就跟他解釋過其中緣由,我進宮當皇帝的貼身宦官是情非得已,現在是騎虎難下,出宮難。
我也歎氣,道:“孫鬱,我知道你是仗義相助的好朋友。我一進宮你就認出我來,在宮中幫助了我多次,大恩不言謝,這輩子若是有機會,我定報答你。若是不行,下輩子我也要做牛做馬報答你。”
“說這些做什麼?我隻是盡一個朋友該做的本分,咱們之間用不著謝字。你那麼說,就是太見外了。”
孫鬱這麼說,我越覺得對不起他。以前有晏卿在,晏卿好比紅花,孫鬱好比綠葉,我的目光從來都是放在紅花身上。現在晏卿這朵紅花被別人折走了,我才發現身為綠葉的孫鬱也有很多值得尊敬的地方。
特別是何慶一案,他先是不肯給我毒鼠藥,後來命案發生,孫鬱沒有一句責怪我的話,而是幫助仵作驗屍,助大理寺破案。他對我的好,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可我知道,我無以為報。
我仰頭望著浩瀚星海烘托那一輪明月,人人都知在意月的陰晴圓缺,有幾個人在意過滿天星鬥,誰又知道那些星星也有許多值得觀賞之處?從前那輪明月是晏卿,現在那輪明月是皇帝,孫鬱還是那個孫鬱,安安心心的當一顆星星,照亮著我前行的路。
我很想認孫鬱為哥哥,可我也知道他是喜歡我的,我沒有資格要求他當我的哥哥,利用兄妹關係,要求他一輩子對我好。有孫鬱這樣的朋友,我知足了。
見我許久沒說話,孫鬱又說:“昨晚四更天,晏卿找我喝酒,他問我知不知道你去了哪裏,說你怎麼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你猜我怎麼回答他的?”
“難不成你把我的身份之謎告訴了晏卿?”這是笑著打趣說的,我知道孫鬱不會跟任何人說我的身份,我信他。
孫鬱搖搖頭,說:“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說的這麼虛無縹緲,晏卿該不會以為我已經位列仙班了吧?”
孫鬱哈哈大笑,說:“極有可能。”
孫鬱笑,我卻想哭。以前我跟晏卿是無話不談的,現在我卻事事瞞著晏卿,反而跟沉默寡言又一根筋的孫鬱成為了摯友。或許這就是人生吧,變化萬千,誰也不知道明天誰會離開,又有誰會不請自來,攪亂一池清水。
我們走的距離不算很遠,我回首,太醫院裏燈火忽閃,“孫鬱,你回去吧,出來久了,免得別人說閑話。”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什麼我可管不著。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你,每天服侍君王,如履薄冰,萬事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