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國很大,若要走完,隻怕一生都未必夠。
蒙城很小,但要走出,也不是一夜就能夠。
尤其是,當江仇受了一劍,根本無法正常行走的情況下......他倚著秦舞,一步一步,走的艱難,卻仍舊冷漠,甚至,麵無表情。
隻有麵對秦舞的關心時,他會偶爾回應一個笑容,不曾誇張,卻足夠暖心。
於是,黑夜之間,他們離刑山的院落越來越遠,離蒙城的邊境越走越近,在這仍舊望不見道路的夜色中,兩個人緩緩而行,牽掛彼此,帶著各自活下去,並且強大起來的信念,往外麵的世界走去。
江仇曾經受過很多傷,在那十五年的林間生存中,在和秦漢的第一次交手中,在與刑魂的城前一戰中,那些傷痕大大小小,從不一樣,隻是,傷痛的結局往往都是一樣...都能在最快,最短的時間裏,以一種近乎完美的方式愈合如常。
甚至,在那些無數的傷痕中,他很少有過疼痛的感覺,所以,關於痛覺,他很陌生。
可是今夜,蒙風的一劍,讓他很痛,痛徹心扉。
即便,他極力的忍受,卻依然抵擋不住腹中的那層絞殺撕裂感,劍已經拔出來,劍氣猶存,這一路上,他抵抗著劍氣的鋒利,十分辛苦。
流下來的冷汗滑在臉上,黑夜中看不見,卻能夠感覺。
他們已經走了很多路,雖然很慢,但是卻一直沒有停下。
直到,兩個人路過了一片荒原,這裏已經是蒙城的外圍,走出這片荒原,便是一條官道,那時,他們就真的出了蒙城。
荒原之所以被稱作荒原,必然是很荒,所以即便是在黑夜中,他們仍然能感覺到這裏的一片冷清,以及,揮之不去的一片死氣。
似乎,這裏,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可是今夜,卻來了兩個活人。
江仇左腳踏入荒原,右腿便跪在地上,他真的很痛,撐了大半夜,現在終於要倒下。
秦舞肩頭微沉,看著跪在地上的江仇,眉眼間滿是心疼,她和他離得很近,所以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顫抖,以江仇的心性都無法抵擋的疼痛,真的無法想象,那該是怎樣一種可怕感覺。
秦舞心裏難受著,悄悄流下淚來,她抱緊了江仇,隻能給他一個倚靠,以及,深夜中的陪伴。
荒原中有風吹過,很冷,很可怕,望不見的天空中,飄著細微的塵埃,隨著夜風落下,在地上凝成了一粒粒極小的土塊,這些土塊日積月累,便成了荒原中隨處可見的斑駁石層。
停留了幾個呼吸,江仇有些畏寒,示意秦舞躲到那些石層之後,似乎是想擋下荒原中無處不在的寒風。
或者,他隻是單純的想要靠在石層上,把那些冰冷的石頭當成秦舞柔軟的肩膀,他不想她太累。
夜色間,秦舞撫上了江仇小腹的傷口,鮮血已經凝結成塊,腹部深處的創傷正在極緩慢的恢複著,深層的肌肉跳動很努力的驅逐著蒙風的劍氣,雖然很艱難,並且疼痛,卻是他生存了十五年的本能。
“你似乎,越來越痛了,比起最初,你要痛的更多。”
秦舞的聲音帶著心疼,甚至有些哽咽,她不想表現出太多難受,卻依然忍不出落淚。
江仇臉色有些蒼白,卻很冷靜,他艱難笑笑,有些不習慣,卻不想讓身邊人過多擔心,望著荒原的暗色,他說道:“疼痛能讓我更清醒,至少證明了我還活著,而且,我很不想做你的累贅,你爹讓我照顧你,沒想到現在是你帶著我走。”
這句話說的無比認真,卻更像一句玩笑,隻不過在這樣的境況下,秦舞怎樣都笑不出來,她同樣靠在石層之上,靜靜依偎在江仇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深夜,輕聲呢喃著:“都怪我太任性,偏要回去找刑山......”
“就算我們不回去,他也會回來找我們的,隻要我們還在蒙城中。”
江仇說道:“我們總不能在那處懸崖底下呆一輩子,既然早晚都要出來,不如主動找上門,最少,能夠順自己的心。”
風吹個不停,卷入秦舞發絲,帶起一片淩亂,以及,幾度驚寒。
她望著江仇,麵色間滿是不解,問道:“為什麼?難道,刑山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
江仇沉默著,最終點點頭,無力說道:“他會顧忌到對你爹的承諾,會顧忌到我在你身邊,甚至會顧忌到刑魂和城主的態度,可是這些顧忌,在他那顆近乎死板的一顆忠心中,並不算什麼。”
“刑山的信念是守護蒙城,任何威脅到蒙城安危的存在,都會被他一手鏟除,哪怕,他會麵對很多困難,哪怕,他會死......所以即便城主答應了放你走,即便我們現在走了很遠,即便刑山受了很重的傷,但是,天還沒亮,蒙城還沒走完,那位上將軍,就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