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出少年。
這句讚美十分古老,並且難得。
尤其,是從百裏長溪口中說出來。
他在深寒的夜裏望著兩位少年,輕輕開口說出這句話,便就此沉默,開始打量。
海魂在青龍刀下沉眠,對於前後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曉。
他隻是睡著,在夜色間呼吸漸穩,傷口漸凝,刀氣漸收,渾身的氣息開始收斂,隱去了整天的疲乏。
隻是那股來自東海之巔的刀意卻始終纏繞,縈繞在少年左右,久久不去。
百裏長溪看著他,像是回想起很多往事,忍不住就是一聲歎息。
那樣的神色十分古老,並且落寞。
帶著幾分惋惜,以及一股深深的疲倦。
像是真情流露,幾乎很難偽裝。
江仇看在眼裏,很快便皺起眉頭。
他從始至終佇立在原地,直到百裏長溪開始登場,李景天帶著所有人退下,他的拳頭都沒有放下過。
哪怕,此刻的百裏長溪沒有表現出半點惡意。
甚至,幫他們趕走了李景天,以及那座在黑夜中移動的城堡。
少年的眼神很冷,將海魂擋在身後,隨時準備為他抵擋一切。
而百裏長溪在夜色間沉默了很長時間後,終於是在夜風乍起的那一瞬間,再次開口:“你們,從東海而來。”
這句話不是疑問,隻是陳述。
好像,從一開始,當海魂亮出那把青龍刀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少年的身份。
江仇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臉色冷的像這片夜色。
百裏長溪伸手指了指海魂,繼續說道:“他是刀皇的傳人?”
江仇眉頭皺的更深,沒有任何動作。
隻是將拳頭握的更緊。
百裏長溪忽然笑了,說道:“或許你不必這麼緊張,你要知道,我對你們並沒有惡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倒真希望你們能比現在過得更好。”
“可你是逍遙城的神,這裏的事情,都與你有關。李景天四處搜尋寶刀,幾乎無所不用其極,他的所做作為,你看在眼裏,卻視而不見。”
江仇終於開口,隻是聲音十分清冷,像是一種控訴:“這樣肮髒的城主,這樣名不副實的逍遙城,能在這片大陸上苟延殘喘這麼多年,背後,是你在一手支撐。換句話說,你是這裏罪惡的源泉。”
夜色很沉,十分安靜。
少年的話十分直接,字字誅心。
百裏長溪聽在耳中,嘴角的笑容突然隱去。
臉色漸沉,目光漸冷。
他的瞳孔深處有兩抹刀意綻放,在漆黑的虛空間分外奪目,美麗卻讓人不敢接近。
這個從始至終雲淡風輕的男人突然歎了口氣,再一次開口,聲音遙遠的好似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景天很愛刀,這一點跟我很像,或許,是個遺傳。”
江仇抬眼,微微愣住。
“從很多年前開始,當我在這片大陸上漂泊很久,覺得很累的時候,便來到了逍遙城,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守護了這座城池。”
百裏長溪歎道:“而景天,是我在俗世間唯一的後人。與其說守護這座城,不如說,我隻是在守護他,哪怕,他再不堪,再不要臉,我都不在乎。因為,他至少還記得,我比他更愛刀,所以他用盡方法得來的各種寶刀,都會讓我先去挑選,關於這些,我很欣慰。”
他的話剛剛落下,江仇便開始放下拳頭。
他沒想到,百裏長溪和李景天竟然有這樣的淵源。
少年側目,沉默片刻,轉而說道:“那你今夜卻為何阻止了他?”
百裏長溪的目光穿越這片夜色,透過暗影之間很多微不可覺的氣息望向了那把青龍刀,想了很久,最後說道:“在很多年前,我便見過這把刀,而且,跟這把刀的主人,有過一段不深不淺的交情。我對這把刀十分喜歡,卻始終沒想過去占有它,無論從前,或是現在。因為我對刀的主人,抱有太多的敬畏和尊崇。”
他所說的青龍刀的主人,自然不是指海魂。
有資格讓他做出這種評價的,便隻能是那位傳說中的刀皇。
關於百裏長溪的過去,肯定有過一段十分傳奇的曆史。
江仇很想知道,海魂更想知道。
於是便在深寒的夜間,那位沉睡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視線從左肩的傷口間掠過,望向江仇,微微一笑,轉向四周,空無一人。
最後起身,抬眼,仰望,便看到了曾讓他不敢直視的百裏長溪。
海魂的蘇醒突如其來,卻又仿佛在預料之中。
百裏長溪看著他,好像能從他的身上找到磨刀老人的影子。
情緒稍濃,像是陷入回憶。
海魂拔出地麵上的青龍刀,用青布細心包好,縛在身後,往前重重跨了一步,剛好和江仇並肩,然後說道:“在我的印象中,師尊好像並沒有跟我提過,他有過這樣一位強大的刀術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