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一點意外。來自嬰兒的形如硬核的異能天賦和綜合了木長君、金寂等人的發生了質變的木屬性異能天賦,脫離了他的控製,形同虛設一樣,沒能被他捕捉到。
邱予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異樣情況的發生,因為在“奪取異能天賦”連同其它異能天賦全部被他移除出體外後,他就已經感知不到它們了--他已經失去了感知到異能天賦的能力。此時此刻,困擾了他多時的虛擬世界不存在了,眼前那些五花繚亂的氣團全都不見了,他再也沒有煩躁到想把它們都揮開的衝動。他感覺到了頭痛,山頂上冷風襲來,打透了他單薄的衣襟,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鼻尖已經凍僵,四周山穀裏的蟲鳴聲聲入耳。
他能聽見了,他能感覺到了,他的知覺回來了。
異能反噬,隨著他把異能天賦都移出了體外,就這樣不治而愈了。
眼前世界逐漸變得真實,久違的正常他期待了太久太久了。邱予來不及慶幸,低下頭時看到了身上的血。白色襯衫全被染紅了,現在幾乎已經幹透了,像一朵朵大紅花印在他的胸前。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慌忙伸出手,他的眼前一片殷紅,仿佛被血覆蓋了眼膜。
記憶裏出現了大灘大灘的紅色,如同翻滾的雲層,那些碰撞、吼聲,一股腦地朝他傾軋而來。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望著自己的雙手。
他……他都幹了些什麼啊?
他不敢往回想,這一路很漫長,哪裏是個頭?
然而他越是不想,記憶卻越是像潮水般湧了進來。他想起來了,他殺了人,很多人。
在異能協會,在無上學閣外,在東六道門的街頭巷尾,他跑了很遠的路,在這一路之上,他不斷地揮舞著手臂,擋開那些礙事的存在。
那些是直接死在他手上的,除此之外,還有太泠山巔,開啟“滅神式”引動空間壁破裂時,被卷進浩劫裏的更多的人。邱予沒辦法再往下想,他們一樣掉進了空間元素亂流裏。他和方若天是在靈天的自主意識的幫助下,死裏逃生,又用“滅神式”之威脅迫風苟才得以重返大陸空間。其他人呢?協會空間壁已經合攏,他們該……怎麼回家?
邱予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好像心頭血都被蒸幹了。
異能協會,那是他想要當成家一樣的地方,就這樣被他生生掐斷了。原本他想要倚靠的、讓他信賴的那些如親人一樣的夥伴,被他親手一個一個地殺害了。殺人的感覺那麼清晰,那麼深刻,鮮血都還留在他手上。邱予突然發了瘋似地搓手、把手放在衣服上用力擦,可是他擦不掉,越擦血越多。他又撿起地上的石頭,放在手掌心用力磨搓,自殘一樣地發了狠,最後隻是鮮血橫流,鮮紅和血腥的顏色越來越濃。
十指連心,縱橫切割的傷痕刺骨地疼痛。
所有的理智都不存在了,邱予痛苦而絕望地埋起臉,發出困獸一樣淒厲的哀嚎。手上沾著鮮血的感覺那樣清晰,他寧願他還活在那個沒有現實的失控裏,永遠不要再醒過來。
他知道,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他犯下的錯,他永遠都不可能贖清他的罪孽。以前那個以初心自持而能勇敢活下去的邱予不在了,現在,他還有什麼理由,以什麼麵目,麵對這個生他養他的天地?他很怕再見到他的父親,那個教會他一切的人,他該怎麼向他交代?他的母親,恐怕是再也不會喜歡他了。
而以後……以後更加沒有了。那是屬於別人的,他從來都沒有以後。
邱予緩緩抬起頭,天幕濃重朝著他壓下來,他感覺到無與倫比的沉重。他起身站到了懸崖邊上,望著深淵深處。他不再覺得這是個深不見底的絕境,他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站不穩會跌落下去。他隻看到雲霧之間,他的父母、親人,在向他招手,他們微笑著鼓勵他,讓他別再害怕。
他有一點後悔,為什麼上次沒有在這裏結束這一切。如果那時結束了,就不會有後麵的這些苦與難了。
他虧欠了太多人,如果有來生……來生再讓他一一償還吧。
邱予閉了閉眼睛,把最後的失落藏在了心底,傾身向前,頭重腳輕地墜入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