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四肢被疲憊和麻痹主宰著，讓人沒法動彈一下，連身下硌得慌的硬石子紮進肉裏都感覺不到。危機四伏，敵我難辨，他們卻好像已經放任自流地躺平了，把後背交給大地。
這一刻，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也不需要去想。沒有什麼比活著，更加真實了。
不多時，響起“嗚嗚”的痛哭聲，是那名穿得最衣冠楚楚的西裝男，手捧著臉悶聲哭了出來。哭聲不大，成了唯一打破寂靜的索引。
威風衝長馬尾使了個眼色，長馬尾會意，他自己也是滿肚子的難以置信和疑惑。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奇異得就像是在做夢。他已經暗中掐了大腿好幾下，最後證實這一切都是真的。
盡快恢複了些精神的長馬尾站了起來，走到場中間，遠遠望著海邊那具巨大的飛機殘骸：“誰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了？”
他問得很不合時宜，所有人還都處在眩暈、發懵的狀態裏，癱軟在地上，聞言各種帶著情緒、不帶情緒的目光全都彙集到他身上，此時別說是回答他了，就是他們自己也都沒回過魂來，更沒力氣理會他。
事實上，在場眾人之中，隻有邱予明白從頭到尾是怎麼回事，但是他不可能站出來給他們解釋。
邱予把女乘務扶起來，女乘務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看起來很需要一個有力的懷抱。邱予沒有做什麼出格的舉動，隻是虛扶著她，在她背後給了一個支點。
人在生死存亡之際，總是會暴露出很多東西。他看得出來，這些人在體能和精神的恢複效率上有著天差地別。刀疤頸威風最先恢複正常，隨後是長馬尾、光頭、尖嘴猴腮和絡腮胡子，旁邊那個青年從頭至尾就沒有發過言，即便是在大口喘氣，也是相當沉寂，存在感極低。另一邊那個帶兜帽的，剛剛拉了邱予一把的，更是連臉都沒露出來過，一直用帽簷遮著額頭。
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帶著皮肉傷，有兩人骨頭有斷裂，但不妨礙走路，長馬尾的馬尾辮也散開了，頭上的血珠順著發梢往下滴。感受到諸多審視和戒備，蛇眼溜了一圈：“都這個時候了，大家還是把以前的恩怨放一放。也算是生死與共過了，不管以前有過什麼過節，以後怎樣，現在都應該合力一心，抱團取暖。”
“你什麼意思？”尖嘴猴腮表露出了明顯的敵意，“難不成你還要推舉出個老大？”他這一開口，額頭上之前被長馬尾砸破的傷口裂開得更大了，破相是沒跑了。他和威風的積怨由來已久，又知道這長馬尾和威風是一丘之貉，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心中怨恨得要命。
如果放在平時，這樣的嘲諷足以催動長馬尾衝上去用拳頭說話，但現在他自己也被茫然支配著，沒工夫理會尖嘴猴腮，再次詢問，“誰看見剛才發生什麼了？怎麼我們從一萬米的高處掉下來，現在還活著？”
這個時候，沒人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甚至連呼吸都被擠壓在胸肺之間吐不出來，渾身上下骨頭像散了架子一樣，隻求他去詢問別人，不要來問自己。
終於，好半天，絡腮胡子迷茫地說：“會不會是因為剛好掉進海水裏了……？”
“不可能，”長馬尾立刻打斷這個猜測，“飛機墜海是比墜地衝擊力小，但沒有小太多。落海的那一瞬間，你就會被機身和海水產生的劇烈碰撞擊得肝腸寸斷，骨肉盡碎，不可能隻是輕微的磕傷。”
“肯定是老天爺看我命不該絕，連帶著把你們全救下來了，不用客氣了哈哈！”尖嘴猴腮大笑，半是喜悅，半是懼怕，劫後餘生讓他激動得發抖，說出來的話卻讓他自己都很難相信。
“這麼說，你認為是奇跡了？”長馬尾冷冷反問。
有幾個人都輕微點著頭，似乎是更願意接受自己能活下來是個奇跡。
“不是奇跡，難道是人為的？”尖嘴猴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你想說是你身輕如燕、力大無窮，你伸出你那巨人一樣的臂膀，拖住了飛機，輕輕把我們放在了地上。我謝謝你了，謝謝你八輩子祖宗……”
長馬尾被他連番挑釁，臉色繃不住，指著他：“你無能，不代表別人也無能……”
“都別說了！”威風怒喝一聲，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中間，朝向海邊，邱予總覺得他身上有種氣質，有點熟悉，但又說不上來，可能是領導才能吧。
“我魏風和某些人不一樣，我不相信什麼牛鬼蛇神，這世上又哪有什麼奇跡。各位就沒有想過，我們可能是被什麼人給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