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韶華凋(上)(1 / 2)

東魏武定元年,驚蟄,春意乍暖,簇簇杏花。

瓊琚苑中,風拂過枝,搖落一枝繁花,白中微微透著絳紅。元仲華輕撫著陶盞,抿一口含香茶水,細賞花落如雨的景象,輕吐字句:“枝花杏搖落……”眉黛又凝,撫著隆起的腹部,“因是載不動愁……”又望向那樹,但風已止,花盡落。

那些美麗的落花,你試圖挽留,它們卻化作一聲歎息,飄走了。

須臾便可聞一兩個小婢細碎的步音,由遠而近,“元夫人,玉夫人讓奴婢帶來這錦緞三匹。”

元仲華回首,眉目中具是淡然大雅,笑道:“玉儀妹妹倒還惦記著我,這錦緞我便收下了,隻是我這處也無甚好物,便替我與玉儀妹妹說我甚是喜歡。”

“是”,從元玉儀那處來的婢女便將端著的錦緞遞給了餘韻,便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餘韻將錦緞放於石桌上,又將元仲華麵前的瓷盞斟滿了茶水,“夫人,這錦緞可是收起來?”

元仲華伸手摸著錦繡,“倒真是塊好料子”,又看向自己的衣衫,是一片沉舊的青藍色,笑了,“過幾日拿去做幾件新衣裳罷”,此笑甚苦。

曾幾何時,亦是三月,東魏元家。

庭院中處處鋪滿了花塵,風過,揚起又飄落。

著一身淡粉曲裾的元仲華梳著簡單的少女髻,攬著滿懷的花片又拋入池中,那池麵上早已是點點緋紅,正風一波,花一波。

看那花波一浪一浪,心裏便很是欣喜。

身後走來元善見,尾隨著一群宦人,看著那飄浮著花片的花池,道:“華兒倒是好興致!”

元仲華靈動的雙眸望著元善見,“皇兄前來此處所為何事?莫不是閑來無事隨處走走吧?”

“朕就是來看望我這皇妹的,怎的還要向馮翊公主稟報一聲?”元善見笑道。

元仲華唇邊染了笑,“皇兄今日不管天下事了?”

元善見令人退下,“若說到天下事,皇兄此處當真是有一事,想聽聽華兒的意思。”

“皇兄且旦說無妨,皇妹自當傾言以告”,元仲華正了神色。

“那高澄,依華兒所看,如何?”元善見負手問道。

元仲華思索道:“此人極具政治天賦,若此時高歡大人星駕,必是他繼任之時,然,是好是壞,不得知。皇兄何故問及此人?華兒對此人了解並不深呢!”

元善見且聽且點頭,長歎,“此人不甘隻拜將軍,早晚必篡我東魏元家!”

元仲華隻聽不語,注視著元善見。

元善見望向自己的妹妹,緩緩道,“華兒若為他妻,必對我元家百利而無一害……”

元仲華原本毫無波瀾的眼乍然受驚,有些試探地問道:“皇兄說的是……我嫁於他?”

元善見重重點頭。

她終是披上鳳冠霞帔,步入高家,成為大將軍高澄嫡妻。

紅燭當晚,那個叫做高澄的男子與她雙目對視,柔柔問道:“你不過是一朵出世的白蓮,又何苦讓這深宮囚著你?”

元仲華垂首答:“何囚之說,既為王族,又豈能離宮?”

不過是這一來一去的對話,元仲華此後便愛上了他,可怎料自此後高澄隻是待她相敬如賓,而府中也漸漸多了其他的姐妹,府中真可謂是一個牢籠囚著她,令她無可歡,無可樂,隻有惟一的一子一女算為天倫。

當初的元仲華怎知自己不過是一顆棋子,對元善見來說,是;對高澄來說,亦是;對整個元家來說,更是。

幾年後,高歡星駕,長子高澄襲任,發妻馮翊公主元仲華為夫人之首。

時至今日,元仲華正孕一胎,這發妻的稱謂卻日漸遙遠,連這住處也日漸蕭條。

風仍不止,吹落時杏花落滿了元仲華的發肩。

“有些冷了”,元仲華對餘韻道,“進去罷。”

餘韻上前將風裘為元仲華披上,正要去扶她的手腕,忽見元仲華麵色蒼白,冷汗淋漓,痛苦地彎下了腰,顫顫巍巍地幾乎說不出話來,“餘……韻……餘韻……”

餘韻見元仲華如此,亂了手腳,“夫人,你怎麼了?難道是要生了?”

“餘……韻……”隻見元仲華已捂著腹部倒了下去,青藍色的曲裾裙下有鮮血混著羊水滲出來,驚了滿樹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