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輯 治出自己的處世哲學
與人相處是一種基本的能力,一個人,如果連與他人的關係都處理不好,很難想象他會將事情做得完美無缺。“人情世故”四字中蘊含著深刻的寓意,不是簡單的圓滑處世,不是假意的虛偽逢迎,不是單純地屈服於現實,而是真正懂得生活的意義,安詳地走完自己的人生。
人不可貌相
常言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句話好像特別是為劉叔雅先生而設的。
劉先生的一位學生幼時讀《新青年》,看見劉先生清新美麗的文筆,綿密新穎的思想,便幻想作者必定是一位風流倜儻、才氣縱橫的“摩登”少年。他後來又從書鋪裏看到劉先生的大作《淮南鴻烈集解》,讀一讀卷首古氣磅礴的自序,再翻一翻書中考據精嚴的釋文,才又悟到作者必定是一位架高鼻梁眼鏡、禦闊袖長袍而狀貌奇偉的古老先生。因為有這一種觀念在腦子裏,所以考入清華那年,大一國文不選楊遇夫先生,不選俞平伯先生,也不選朱自清先生,而選了這位善解文字給人種種不同印象的劉叔雅先生。
但當第一次看見劉先生時,這種矛盾無稽幻想,一下子就逃走得了無蹤影了。那日國文班快要上課的時候,他坐在三院七號教室裏,一心想親近這位渴慕多年的學術界名流的風采。可是鈴聲響後,走進來的卻是一位憔悴得可怕的人物。四角式的平頭罩上寸把長的黑發,瘦削的臉孔安著一對沒有精神的眼睛,兩顴高聳,雙頰深陷;長頭高如望空之孤鶴,肌膚瘦黃似辟穀老頭,中等的身材羸瘠得雖尚不至於骨子在裏邊打架,但背上兩塊高聳著的肩骨卻大有接觸的可能。狀貌如此,聲音呢?不聽也就罷了,一聽時真叫人連打幾個寒戰。既尖銳兮又無力,初如饑鼠終類寒猿。不過,雖說劉先生外貌不怎麼動人,然而學問卻廣博精深,性情卻熱烈誠摯。劉先生是國內有名的學者,這是誰都知道的。當他教學生《圓圓曲》、《萬古愁》兩篇文章時,把明末清初的事跡如數家珍般地一一說給學生們聽,並且在黑板上列舉了許多典故。
點石成金:
如果劉先生的這位學生先見到了先生本人,可能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先生會寫出或清麗、或縝密的文章來,這是因為人們往往會犯“以貌取人”的錯誤。其實,文品與人品未必一致,外表和內心也可能有很大差異,所以,看人不能隻看表麵,應該通過長時間的接觸,從其言行舉止和思想觀念等等方麵對其進行綜合評價。
熱心腸的錢鍾書
其實,做學問的人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古板、孤僻,他們很多人都有著火熱的心腸。錢鍾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位曾經陪護過錢鍾書的護士在回憶起錢鍾書時滿懷感動。
每當回憶起照顧錢先生的日子,這位阿姨總是深情地說:“他心腸好,脾氣也好,從不在我麵前說半句重話。你想想,像幹我這個的,有啥地位呀,可他跟我說話時,極客氣,十分尊重人,生怕刺傷你。即使疼得要命,他也忍著,生怕影響到我休息。不像有些人,有一點疼就不得了,能把好幾個人支使得團團轉……”
有一次,錢鍾書家裏人送葡萄來病房。陪護阿姨洗了一部分喂他,他一邊吃一邊看著碗。吃了一小部分後,說什麼他都不肯再吃。阿姨說:“你吃啊,還有這麼多。”原來他不肯再吃,是想留下一些讓阿姨吃,讓她也嚐嚐鮮。阿姨說沒洗的還有好多,他才“哦”了一聲,再開始吃。後來,每次不管吃什麼,他都這樣。
一天,錢先生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阿姨以為他睡著了,就和進來查房的護士小聲地聊了一會兒。護士問阿姨為什麼從外地來北京的醫院當護工,阿姨說家裏窮,正在蓋房子,需要錢。當時,在北京做醫院陪護的,一個月最多隻掙五六百塊錢。
當天下午,錢鍾書的夫人楊絳來醫院。錢先生忽然問她要錢,他說:“我要3000塊錢!你給我帶3000塊錢來!”楊絳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道:“你躺醫院裏,要錢幹嗎?”錢先生頓了頓,忽然用家鄉話與楊絳說起話來。陪護阿姨當時在場,由於聽不懂他們說的家鄉話,所以沒在意他們說錢的事。
第二天,楊絳再來醫院時,拿了3000塊錢給阿姨。阿姨驚奇地問:“幹嗎給我錢?”楊絳指了指錢先生笑道:“他聽說你家在蓋房子,怕你缺錢,叫我拿來給你的。”
阿姨敘述這件事時,一臉感激地說:“哎呀,我當時都不知說什麼好,他是那樣有心的一個人!我知道他們不會叫我還錢的。錢先生去世後,楊先生又另外給了我4萬塊錢。他女兒也極好,平時怕我為省錢不吃飯,每次來都大袋大袋地帶許多食品來,都是在大商場買的。她說外麵賣的怕不幹淨。可惜她那麼早去世了……”
點石成金:
人們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別人的關懷和友愛,但又常常因為種種的原因而不去首先給予別人關懷和愛,這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因為愛是相互的,正是由於錢鍾書先生對陪護阿姨好,阿姨才會真心地感激和愛戴他,我們的日常生活和人際交往也一樣,你希望別人怎樣對待你,你就要怎樣去對待別人。
化幹戈為玉帛
葉公超在北大、清華當教授時,年輕氣盛,一副紳士派頭。他一直教西洋文學,吳晗、錢鍾書、王辛笛、季羨林、常風、趙蘿蕤等,他都教過。葉公超上課“很少早退,卻經常遲到”,有時竟達15分鍾之多。有一回,葉公超又遲到了,調皮的學生們就悄悄地與他捉起了迷藏,他們從教室兩側的樓梯偷偷溜走了,製造不上課的假象。葉公超進了教室後,明白了,但是也見怪不怪。等同學們都聚齊時,他便以自嘲式的口吻調侃學生:“我上趟上課來得不慢,你們卻走得更快。”他是絕對的自由主義者,教學原則是熏陶,他把教室當作師生切磋學術的場所。“要來便來,不來不勉強”。因為他的課有魅力,來的人總是相當地多。
葉公超在某校任教時,他家的隔壁住著一家美國人。那家有個10來歲的小男孩,非常頑皮,經常翻過牆來騷擾葉公超的正常生活;有時候還搞個惡作劇,令人防不勝防。葉公超不勝其煩,多次出來製止這個小家夥。但小男孩非但不聽,反而惡語相向。於是一大一小就對罵起來,說的都是美國髒話。一次,兩人正罵得不亦樂乎時,小男孩的父親聽到聲音趕了出來。正巧聽到葉公超正在厲聲大罵:“I′ll crown you with a pot of shit!”(我要把一桶糞便澆在你的頭上!)那位家長慢步走了過來,並沒有發作,而是問葉公超:“你這一句話是從哪裏學來的?我有好久好久沒有聽見過這樣的話了。你使得我想起我的家鄉。”葉公超是在美國讀完中學才進大學的,所以美國孩子們罵人的話他都學會了。他曾說過,學一種語言,—定要把整套的咒罵人的話學會,才算徹底。就是他這一句“大糞澆頭”的髒話,使得鄰居和他從此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