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脈很長,從藏區綿延進了甘省,據說是先秦屠龍之地。
古時候是否真的有龍,這回事沒人知曉,趙宇林隻知道,站在這座小縣城最高的建築上,不遠不近望向山脈的一角,能感受到徹骨的悲壯蒼涼。
盡管哪裏的風景其實很好看。
在小縣城駐足了三天,陳思瑤的情緒已經完全緩過來,恢複正常,隻是時不時地向天西張望。
趙宇林也不願繼續憑空揣測,無論他如何猜,沒人告訴他猜得對不對,終究也是徒勞,而他後來仔細想了想,秋白馬是陳思瑤的誰,歸根結底與他自己沒有多少關係,最大的用處便是填滿他的好奇心,僅此而已。
“這邊。”
一行人站在縣道的十字路口,趙宇林向空中拋了一根棒棒糖,用仙人指路的法子決定下一站該去往何處。
之前還拋過一個打火機,天太熱,扔得太高,落地就炸了。
糖落地,糖果的一端指向十字路口的左邊。
有了方向眾人上車,軍用大吉普繼續上路,轉彎進了左邊的道路,之後再遇見岔路口,便全憑趙宇林的直覺去選擇,輾轉又輾轉,數個小時以後看到了路牌,進入川蜀境內阿壩州。
路上來往的車輛極少,許是兩地隔得很遠的原因,大多數人來來去去應該都會乘坐飛機火車之類更快的交通工具。
軍用大吉普越開越快,然而在漫長的公路上,卻像隻爬在細線上的螞蟻,一點一點地挪動。
四周野地荒涼,吉普車成了獨行踽踽的苦行僧。
孫樂靈從沒見過丘陵地帶的景象,顯得尤其雀躍,扶著車窗看著外麵,空氣順著車窗湧進快速行進的車內,化作呼嘯的風,吹淩亂了她的頭發,吹得笑容燦爛綻放。
燕京是平原,多的是平坦遼闊,而再往南移就到了海邊,就近的魯省有座著名的大川東嶽,豪氣萬丈壯懷激烈。
而西南地區的風光,與之有相似之處,卻又氣質差異。
“你好歹算是個上流社會的小公舉,能不能別做出這麼沒見識的興奮樣?”
趙宇林抬眼看著後視鏡,將孫樂靈山裏娃進城的表情全收眼底。
他就不信,孫氏集團偌大的家底,孫崇嶽會沒帶著女兒把世上盈然景色都看上一遍。
“沒見識怎麼了?沒見識說明本小姐天真!”孫樂靈腦袋離開窗弦,縮回車裏跟開車的人打嘴仗。
趙宇林撇了撇嘴,笑而不語。
跟女人講道理的都是傻比,他又不傻。
沒見識跟天真從來都是兩碼事,孫樂靈不可能不懂,她既然這麼說了,顯然是寧靜旅途有些枯燥,故意想引戰。
趙宇林可沒有那個閑工夫同大小姐碎嘴,從手旁拿起功能飲料灌了兩口,加大油門繼續往前衝,盡量爭取天黑前趕到有人居住的城市或小鎮。
晚上八點,荒野走到盡頭,吉普車過橋駛進一座村莊。
地震過後的汶縣得到扶持,光景比五年前強了太多,處處是漂亮的小樓房,雖然山區仍是山區,但半點沒有貧窮落後的窘況。
趙宇林找到一戶家裏有年輕人的人家,攀談幾句給了錢,晚上的住處便有了著落。
丘陵地帶不比省會天府所在的地區,到處都是南行的高山陡坡,放在古代,是守衛巴蜀不受兵災的天險,能讓詩仙發出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感歎,但在今天交通的不便,卻成為了阻礙發展的大問題。
“生活不安逸喲,上山鋤地嘛,一不小心就滾到坡底下,那些草草叔叔給你一身都刮起口口!”
藏羌人都好客,家裏來了一群首都的年輕男女,周圍的鄰居都跑到這家人戶裏來串門,喝酒吃肉,桌上聊著些家常瑣事。
本來人就不多,那年的大災難又奪走了無數生命,幸存下來的人有了條件,大都搬去了天府或者臨近的城市裏,留在老家不願背井的人自然更是少之又少。
“我們這兒又不是啥子風景區,一年到頭隻有過年的時候熱鬧點,來幾個客人那真是稀客喲。”
這家裏當家做主的是個中年男人,五十多歲,喝著高粱酒,臉上刻滿了歲月風霜。
鄰居裏不知誰插了一句嘴:“難得有人來熱鬧一哈子,坤娃子,我聽說是你把人接進來的,沒收人家錢哦?”
坤娃子就是與趙宇林交洽的年輕人,是這戶人的養子,二十幾歲,聞言神情有些不安。
“沒收錢,我當時想給,他臉都急紅了差點打我。”趙宇林嘴唇碰著酒杯,不綿不軟替他回答了一句。
坤娃子看著那人點點頭。
鄰居笑哈哈,用一口半像不像的普通話對趙宇林說道:“小兄弟莫怪,外頭都說我們這些人脾氣怪,我說我們這叫耿直,你來了隻管吃隻管喝!”
趙宇林彎起嘴角,給了道大概算是禮貌的微笑,並不開腔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