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餐風飲露三年,饑三頓飽一頓,縱是神仙也瘋了,何況赫連靈運餓了整整半個月,哪還有麵子可以講究。
“找個地方坐下吃,陪你喝兩杯,當給你踐行了。”
趙宇林不再逗這實誠得可憐的第二殺王。
赫連靈運沒有廢話,轉身帶路,帶到一座草垛旁,抬腳就踹,動作麻利,幾下將散碎稻草撩成一片,便是一張坐臥小榻,天然又柔軟。
都是殺場裏活下來的苦命人,趙宇林自然不矯情嫌髒,盤腿坐下來,將燒雞和老酒擺好,從褲兜裏掏了半晌,拿出一盒發酵酸奶遞過去:“胃裏太久沒裝東西,喝點這個再吃,好。”
赫連靈運兩隻手在雞身上忙活,嘴裏囫圇咬著條雞大腿,含混不清道:“你個糙老爺們兒還說這個,咋跟個婆娘似的!”
趙宇林笑得隨意,說道:“除了是雇傭兵,我還是個大夫,職業病。”
“得得得,喝個奶。”
萬般不舍吐出雞腿,赫連靈運拿起酸奶猛吸,吸得快不算厲害,厲害的是邊吸奶還能邊說話,兩不耽誤。
“到那邊的路程大約三天,路上好生修養,你這身子骨太弱,雖然曹甘鏡基本不會有真正的危險,但不怕一萬 就怕萬一。”趙宇林說道,沒有杯子,他便擰開酒瓶蓋直接對著瓶子吹了一口。
濃香入喉,清辣甘洌,呲牙咧嘴。
赫連靈運喝完牛奶,盒子往後一扔,繼續對付燒雞腿:“你放一百個心,有人管夥食老子不會委屈自己,你那小弟,老子活著他就甭想掉一根毛。”
趙宇林伸手把酒遞過去,看著對方無暇顧及左右的吃相,比狼吞虎咽還要凶惡幾分,五十多度的白酒都牛飲鯨吞,就像一點不辣嗓子似的。
環視四周,人煙稀少,是即將改建規劃的一片老城區,但並非沒有住戶,一些老人戀家,情願死在老屋子裏也不肯搬。
而老年人,腿腳不便,一般喜歡在家裏囤些吃食。
“這麼困難,你就沒想過偷點搶點?”趙宇林問道。
以赫連靈運的能力,別說在這半郊野的區域欺負老人,到鬧市反搶黑社會也不是難事,關鍵看他想不想。
“老子是殺手,不做那下作行當。”赫連靈運說道。
“好像殺手就多高尚。”趙宇林出言諷刺,然後伸手要酒。
“我可兩年沒刷牙。”
赫連靈運猶疑著,沒有將酒遞過去。
趙宇林額頭低俯,抬眼發笑,說道:“我連屎都吃過。”
赫連靈運這才遞酒,麵露訝異:“這麼厲害?”
趙宇林仰頭灌下一大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婊子配狗是否天長地久他不清楚,但烈酒燒喉此言不虛。
“大象屎,熊糞,獅子屎,為了活著,這些年我基本把世界各地走獸的糞便嚐了個遍。”
“哪個味道比較好?”
赫連靈運似乎絲毫不被話題幹擾食欲,抱著最後還剩幾根骨頭沒啃幹淨的燒雞,吃得津津有味,問得也津津有味。
“錢難掙,屎難吃,我覺得這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道理。”
“那就是都不好吃。”赫連靈運吧唧著嘴。
“肯定沒燒雞好吃。”
“老子還以為你們當雇傭兵的日子很瀟灑,可以抱著炮筒在太陽底下叫囂,本來還有點羨慕,現在不羨慕了。”
弦外之音,還是月光底下噤聲比較好,起碼不用吃屎。
“傭兵王級這十六個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屎是什麼味道。”趙宇林曝了個小八卦。
赫連靈運愈發不屑:“狼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當雇傭兵這麼窩囊,倒不如跟老子當殺手,藏頭露尾沒什麼不好。”
趙宇林笑了笑,沒問對方是不是不打算殺自己了,有些問題各有心思便可,說透了,難免詞窮冷場。
“人活著誰不像當畜牲?吃屎的狗也好,藏頭縮尾的王八也好,差不多。”趙宇林不置可否的說道。
赫連靈運吃飽喝足,丟了雞骨頭,擰下半截兒草稈剔牙,滿嘴黃金,黃得不行。
趙宇林看著他髒亂頭發裏兀自橫陳的那根稻草棍,問道:“我聽說北方不種水稻?”
赫連靈運從牙齒縫裏刮出根肉絲,放進嘴裏繼續砸吧品味,邋遢得簡直了。
說道:“關外有水稻,關內很少,十幾年前基本沒有。”
趙宇林看了看四下環境,喃喃自語:“燕京老城區,城裏種水稻,扯淡呢。”
“城裏能種個屁的水稻,刨點土種點小菜頂天了。”赫連靈運怠惰道。
“不能種稻子,這稻草垛哪兒來的?”趙宇林微笑著,嘴唇勾成一把刀子。
“有人專門堆起來給我睡的。”赫連靈運腦袋上飛出一隻灰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