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匹夫(1 / 2)

周一點祛寒祛得很徹底,零下二十幾度的化龍穀底,他脫去了鵝絨大衣,隻穿著毛衣套襯衫,渾身大汗淋漓。

“啊!我的命好苦!”

他躺在碧綠的草地上,頭頂冒著白霧——在冬天劇烈運動過後,往往會出現這種情況。

趙宇林來到小舅子身邊蹲下,極少抽煙的他,此時嘴裏又叼上了一根黃鶴樓,麵帶愁容:“忘了件事兒,運動之前沒提醒你熱身,明兒個你可能下不了床。”

周一點閉上雙眸,眼角凝著一層水霧,不知是淚水還是冷空氣接觸滾燙臉龐產生的物理反應:“姐夫,我恨你!”

趙宇林施施然起身,站在穀頂俯瞰穀底,一眼望去是令人心曠神怡的青綠草色,穀底中央有一汪湖泊,分明是死水,在這樣寒冷的環境中,卻不曾結冰。

化龍穀時常有風吹拂,千萬株青草的草尖顫顫巍巍,隨風舞起極為規律的波浪,中央那汪猶如水晶鑲嵌的鏡湖,也泛著淡淡的漣漪。

“你的根骨的確很好,年近二十,還有如此活力,倘若早幾年遇上名師指點,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名揚一方的高手了。”

趙宇林轉眸看著周一點,有讚歎也有惋惜。

習武與學藝術一樣,最好從娃娃抓起,越早越好,反之,根骨靈性隨著年月流失,最終定然消磨殆盡,真到了泯然眾人之際,縱使神仙也沒法揠苗助長了。

“好在你如今隻有十八歲,勉強來得及。”趙宇林悠悠道。

周一點的天賦根骨比他還要好,但日後能在武術上達到的高度,注定不如他。

“我們家幾代人都是做生意的,哪有閑心讓我學武呢。”小舅子喘著粗氣,說道:“我爸媽活著的時候,其實打算讓我在燕大念完四年,然後就去國外讀研學金融的,我姐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她在人前經商我在背後操持資本,聽上去是個挺完美的計劃。”

趙宇林心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太道德的念頭。

幸虧周海鳴夫婦遭逢空難亡故,否則周一點這棵好苗子就荒廢了,暴殄天物。

但轉念一想,他又更情願周海鳴夫婦還活著,至少那樣,周彩鳳姐弟不用落入眼下這十麵埋伏的境地。

“你自己怎麼想?希望將來當個談笑風生揮斥方遒的資本精英,還是做個舞刀弄棒的匹夫?”趙宇林問道,這種事情重點畢竟在周一點身上,他自己怎麼想才是關鍵。

“也許匹夫說出去讓人笑話,但我喜歡。”周一點沒有猶豫便給了這樣一句回答。

此時此刻,既是郎舅又是師徒的兩個人,才算真正地在掏心窩子進行談話。

“好飯不怕晚,但怕餿。”

趙宇林很認真地看著小舅子,說道:“趁現在身體發育尚未終止,打熬筋骨還來得及,等過兩年,你再想重頭來過,我仍然可以教你,不過比起現在效率低了不止一倍,沒有任何意義。”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惜才之意,站在他的角度,學金融並不比習武高貴多少,就好比喝咖啡不比吃大蒜優雅。

風老頭說趙宇林從小骨子裏就透著股武癡勁兒,人家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他是窮兵黷武。

但還是那句話,規勸的言辭點到即止,終究還是要看周一點怎麼選。

“如果你現在想放棄,出於懼怕艱苦也好,深思熟慮過後不想違背父母的遺願也行,我都不會怪你,更不會看不起你,前提是你一定要好好想。”

……

周一點沉默了一會兒。

許是體內熱氣漸散覺得冷,他稍顯吃力地爬起來,從地上撿回那件鵝絨大衣穿好,還是沒說話。

站在穀頂遙望遠方清涼流碧的景致,長天無際,很是浩瀚,寧靜中帶有無限壯闊。

腿有些酸,他站了幾分鍾又揉著膝蓋蹲下,問道:“我能不能一邊讀研,一邊練武?”

思考一件事可能需要幾年才想得清楚,也可能隻要一天,或者一小時、幾分鍾、幾秒鍾,時間的長短並不能確認或者否認思考是否足夠認真。

想得久,未必心無旁騖;想得快,也不見得沒走心。

“可以。”

趙宇林很幹脆地給出回答,沒說一句旁的話。

“嗯。”

周一點聲音很輕,依舊凝望著遠方目不斜視,片刻後說道:“我不指望當姐夫這樣的絕世高手,隻是姐夫的世界裏,還有一個孫家大小姐,我希望你應接不暇的時候,我能守在我姐身邊,保護她照顧她。”

姐控?

趙宇林低頭看著半蹲的小舅子,腦海中浮現前些時間偶然看到的一個網絡詞彙。

“爸媽不在了,我姐是我唯一的親人,這輩子隻守著她過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我不想說,但以後無論我的生命多了哪些角色,增加了什麼牽絆,我姐永遠都是我心裏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