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林現在記起那晚的事情都還想笑。
“握草！”
他沒笑出來，猛抬頭，盯著茶幾對麵嫻靜卻有幾分冷傲的女人。
女人看著他突然激動的模樣，身子微微動了兩下，也許是被輕微驚嚇到了，也許是對這一驚一乍的作態不喜，淡然道：“我看你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怎麼，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信息了？”
趙宇林皺著眉，低聲問道：“你的姓氏是？”
這個問題有點蠢，因為在大廳裏，那個身段妖嬈的經理已經說過，辦公室裏的人是顧女士。
顧女士，自然該姓顧。
但趙宇林內心有種固執的念頭，奮力攛掇著他這樣去問。
女人依舊是從容不迫且帶著淡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說道：“既然認識沈離，告訴你真名也無妨，李芷凝。至於你的名字，隨意。”
趙宇林神色驟然變得無比複雜。
女人眼神十分尋味地看著他：“看來你聽過我的名字，是沈離告訴你的，還是從別處聽來的？”
話末，她又頗具嘲弄地笑了起來，透著神傷，然後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人聽，低喃道：“算了，那個男人又怎麼可能跟別人提起我呢？說不準都已經把我忘了。”
趙宇林連著吞了好幾次口水，腦子裏那場硬仗終於打完，艱難道：“凝姐姐，我是小林子。”
……
……
霧靄漸消，偏偏冷雨又至。
李芷凝近若無暇的那張精致鵝蛋臉上，湧出了晦暗莫名的表情，愁雲慘淡，但又似乎有陽光即將破曉。
仿佛大喜，仿佛大悲。
原本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樣，冷到甚至有些讓人望而生寒，此刻都被緩慢地消融，終究還是有暖意悄然流淌而出。
“你、真的是小林子？”她眼中閃著驚喜，卻還剩著絲毫猶疑，不太相信。
或者說不太敢相信。
趙宇林端正了坐姿，直直坐在沙發上抬起臉，並不說話。
李芷凝便仔細端詳那張臉，幼稚天真已經沒有了，略有嬰兒肥的小臉，也被更流利的麵部輪廓所取代，但眉宇鼻根還有不厚不薄的嘴唇，依稀還能看出童顏時候的痕跡，以及——
漂亮。
若幹年前在龍洞村，她就無數次誇過趙宇林長得好漂亮，不是女孩真的很可惜。
但現在看來其實不可惜，雖然不是女生，漂亮的臉蛋卻沒有絲毫陰柔之感，反而陽剛氣息十足。
又漂亮又帥氣。
李芷凝有些恍惚，原來以前最喜歡跟在自己後麵跑，那個時常喊著小姐姐的嘴甜弟弟，自己已經有十餘年不曾看到了。
而自己找那個男人，竟然也已經找了十多年，
“真的是你，小林子。”
李芷凝眼中隱隱閃爍淚光。
很多感觸湧上心頭，拋去久別偶遇故人，更多的還是白雲奔走流水默默的傷懷。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彼時初見，她才是個十九歲的花季少女，再相見時她已經邁進了中年人的行列當中。
而跟在身後時而乖巧時而頑皮的小弟弟，當年還不到她肩膀那麼高，今天站在麵前，卻是個二十二歲的大小夥子，穿著高跟鞋還比她高半個腦袋。
唯一沒變的，是自己仍舊傻嗬嗬地，滿世界追著沈離的足跡，跑到南美洲差點就被子彈爆頭。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他以為那個人會在燈火闌珊處，然而回首卻總是不更迭的失望。
“走，姐帶你去吃肉肉！”
收起那些越想越煩悶的傷心事，李芷凝喝掉杯中趙宇林斟的茶，灑脫起身走到對麵的沙發旁，朝弟弟伸出纖手。
此刻的她，哪還有半分先前俯視眾生的冷漠，完全像是換了個人，就隻是個溫柔和藹的大姐姐。
她記得趙宇林以前最喜歡吃肉。
趙宇林蹙起了八字眉，現在才十點多，早飯太晚午飯尚早，但不想破壞小姐姐好難得陽光起來的心情，便悅然起身，看著那隻素指蔥細的柔荑，麵色微微尷尬。
李芷凝不管不顧，腰肢一彎，很強勢地抓住他的手，拉到麵前細細端詳：“練武的人還能有這麼好看的手，小夥子挺懂得照顧形象啊！”
趙宇林艱難地從牙齒裏蹦出一句話：“姐，我都這麼大了，再牽著手出門不好吧？而且這可是城裏。”
“怎麼？這麼大了還能比我大？”李芷凝帶著很重的疑問語氣問道，並且還挺了挺自己上半身的某個部位，雖然不如前台經理的發育誇張，但畢竟是比趙宇林要大很多的。
“走，帶上你的周家小朋友，出去吃肉！”
說完，她就走在前麵，去敲小隔間的門，趙宇林則很被動地在後麵被拖著，不情願也不敢反抗，就像小時候那樣，什麼都是小姐姐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