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寢宮設在清漪園的九州明光，三麵環水，與日常處理政務、召見大臣的勤政慎德隔湖相望。九州明光裏頭有三座朝南的大殿，仿著宮裏乾清、交泰、坤寧三宮建造，名曰清暉、朝暉、曦暉殿，左右兩側環繞著堂、樓、閣、齋、房、館，各成小院落，由長廊與小徑曲折相連。殿閣間遍栽林木花草，夏日裏佳木鬱鬱蔥蔥，顯得格外靜幽。
這次沒有嬪妃來，省下了許多事。孫若水醒來後，馬不停蹄，帶著積珍幾個，在九州明光上四處走一遍，瞧瞧各處是不是都妥當了。瑣碎的事林林總總，孫若水這一圈忙下來，還是忙到了下午。得了消息，皇帝在勤政慎德又召見了幾位大臣，孫若水估摸著時辰，留下積珍照應，帶上幾個人，往碧桐書院那邊去。
清漪園裏四十景，各有曼妙。碧桐書院離九州明光不遠，建在西嵐山上，前中後三殿次等升高，當中桐木成林，綠意浮動，是園子裏的藏書地。山頂有溪流蜿蜒而下，繞了碧桐書院一圈，繼續向下，穿過山腳的楓華明瑟，從滄浪亭附近流入到太液湖裏。從碧桐書院後殿的角門出去，拾階而上，便可到西嵐山最高處的雲岑亭。雲岑亭與山下的滄浪亭相對，最適宜觀落日，可見十裏楓堤。
湖風陣陣襲來，孫若水沿堤慢行，邊走邊看。園子裏，一步一景，移步移景，如同山水畫卷，看得人心曠神怡。
走了小半個時辰，孫若水便到了碧桐書院外。管事太監早候在院門口，見到孫若水，笑容滿麵地上前行禮：“奴才碧桐書院管事趙鬆給孫姑姑請安。”
孫若水道：“不必多禮。”
趙鬆這才站了起來：“孫姑姑，書院裏新得了本書，孤本，就在後殿裏，奴才帶孫姑姑去看看？”
禦前的孫姑姑愛看書，尤其愛看孤本，這不是什麼秘密。以往在宮裏，文淵宮的管事有什麼好書，也會極力推到孫若水跟前。隻是特意地引著去的，卻未曾遇見過。
孫若水警覺了起來，跟著趙鬆往裏頭去。到了後殿，趙鬆果然命一個年輕貌美的宮女捧了書來。孫若水眼睛微微眯了眯，瞧這宮女通體氣度，倒像是一位大家閨秀，再看一眼她手裏捧的書，竟然是新的！
孫若水眼神冷了下來：“什麼書？”
宮女低著頭：“是唐人傳奇的殘卷，叫桃花劫。說是有一大戶人家，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寵妾生的，小女兒是婢女生的。因夫人早逝，老爺的後院是寵妾當家。寵妾自己養大女兒，而小女兒十歲上被接到老夫人跟前。後來到了說親時，老夫人要將大女兒送進王府做姬妾，把小女兒許給了國公府的二公子做正妻。國公府先來娶妻，花轎臨門那一天，寵妾和大女兒買通了小女兒的丫鬟奶娘，給小女兒下了蒙汗藥，關進柴房，然後大女兒穿了小女兒的嫁衣，頂了小女兒名頭，上了花轎。到了第二天，老夫人才發現，急怒攻心，病倒在床，不能言語。寵妾徹底掌權，便挑唆著老爺，幹脆將錯就錯，送小女兒做王府姬妾。”
說到後頭，她的話音都在顫。
這是借唐人傳奇說趙家現在的事。孫若水淡淡地道：“那老爺原來夫人是不是留下一子？”
宮女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才又道：“是，那位公子也勸過小女兒。家裏總要有人進王府。小女兒悲憤，質問兄長，為何不送自己的女兒進王府。兄長家的大女兒，也十四了，花朵一般的年紀！再不濟，還有其他兩個女兒！”
孫若水眼神微眯著！寧安公主出嫁十年，隻得一子！駙馬趙蕻是先帝為寧安公主千挑萬選的，可不是蠢人，當年可是在先帝麵前保證要一心待寧安公主的！好端端地怎麼會冒出一個十四歲的女兒來！即便那是年少荒唐，婚後駙馬也該知道厲害！怎麼會又生出兩個女兒來！這可是欺君的大罪！
宮女說得眼淚直掉：“公子娶的少夫人跟王府是親戚，想去王府說開了，但被老爺的寵妾好一頓排揎，又托了老爺的命令，打發少夫人帶著小哥兒去家廟裏跪著。那妾室還遣了公子幾個生了兒女的丫鬟，過來伺候少夫人，連口水都不給喝。小哥兒當晚就發燒了，燒得渾身滾燙，又不給請醫。少夫人被逼得沒辦法，隻好也幫著遮掩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