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傳來麗妃陰陽怪氣的腔調:“喲?胡選侍怎麼晃過來晃過去的?莫不是餓了?現在還不到申時呢!”
這些天胡選侍要不多吃些,就會餓得頭暈目眩。她這個下午連口水都沒有喝上,更別提點心了,早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樣熬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胡選侍語調裏帶著火氣:“麗妃娘娘要休息了吧,就容嬪妾將佛經帶回屋去抄。”
麗妃一陣笑,搖得發髻上的金步搖一陣晃:“胡選侍,本宮是笑你傻呢?還是笑你太傻呢?才大半個月,你就珠圓玉潤了。為什麼?你自個兒就好好琢磨琢磨吧!”
胡選侍臉上頓時驚疑不定,眸光轉了轉,眼神沉了下來。
麗妃收了笑:“本宮沒那麼好心,要幫你;也沒那個必要,去害你。你既然想走,本宮也懶得留你。佛經你也不用抄了,回去吧!”
瞧胡選侍的樣子,就是不信她的話。大約還以為她在故布疑陣吧!她也犯不著多費唇舌,都提點了,還犯迷糊,那就是抬舉了胡選侍出來,根本就不消皇後動動手指頭,旁人也能輕易地將她鬥倒。
胡選侍行了一禮後,就出去了。西配殿外頭,侍畫早等急了,忙迎上來:“主子,薑選侍又來了。”她停頓了一下,低聲道:“皇上時歇午覺時,召幸了李美人。”
胡選侍心裏一陣失落。敬事房這幫孫子果如所料,是油鹽不進,隻管收錢不管辦事!
侍畫打起簾子,胡選侍調整了一下情緒,臉上帶著氣,走進去,就見薑選侍坐在裏頭一邊搖著宮扇一邊喝茶。見她來了,薑選侍站了起來,笑道:“胡妹妹,你可來了。”她走上前,牽起胡選侍的手:“咱們快去啟祥宮道賀吧!這會子,李美人該從乾清宮回來了。”
侍畫奉上茶,胡選侍接過,慢慢地啜飲,酸道:“皇上召幸嬪妃,是常有的事。這有什麼值得稀奇的?”
薑選侍神秘地一笑:“你是不知道。皇上登基以來,可從沒有白天召幸過嬪妃,李美人是頭一份呢!你說,這個恩寵大不大?再來,她不是要管些宮務嗎?”薑選侍頓了頓,直言道,“咱們過去看看,能不能跟著她做一點事。”
皇後跟三妃,薑選侍就是死死地貼上去討好,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但李美人就不一樣了,才進宮,家族又敗落了,正是要用人的時候,先跟上去,鞍前馬後地討好,少不得能分一杯羹。
胡選侍下巴一抬:“要去你去,我才不去。不過就比我高一級,連個主位都沒爭上,憑什麼要我去奉承她?”
薑選侍不過是來通個氣,也不指望胡選侍能跟著一道去,但架勢是要做足的,勸道:“胡妹妹,還是去一趟吧!咱們去道賀,又不會少塊肉。”
胡選侍鼻子裏“哼”了一聲:“都說了我不去。不過才被皇上寵幸了一回,她李美人就能抖起來?有本事能迷皇上一輩子!要不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話十分不中聽,薑選侍聽著倒放心了。拉攏胡選侍,隻是因為她姓胡。皇後不待見不要緊,隻要胡選侍沒被胡家放棄,跟她交好,薑選侍就可以借到她的風。當然,要是胡選侍本人蠢一點就更好了。
薑選侍就道:“總歸人家風頭看著好,咱們去添花,也沒什麼。”
胡選侍拉下臉,不發一言,直接端茶送客。
薑選侍見火候差不多了,就訕訕地道:“那妹妹忙吧!”說著,她一溜煙就走了過了半個時辰,胡選侍的臉色還很不好看:“侍畫,你去禦膳房,要一碗三豆湯。再拿兩個鹹鴨蛋下飯。其他的都不要了。”
侍畫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主子,奴婢再拿幾盤點心吧!”
胡選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叫你去,你就去!氣都氣飽了!還吃個什麼勁!”她麵容都扭曲了,“李美人算個什麼東西!一雙眼睛包了一汪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裝什麼病西施啊!想要個前程,還得有那個好命!我看著她就生氣!”
侍畫才要開口再勸,胡選侍一眼橫過來:“還站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存心要餓死我是不是!”
到這裏,侍畫才把提著的心放下來,胡選侍還是那個胡選侍!
等侍畫一走,胡選侍臉上的怒容就不見了。她平靜地走到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慢慢地摸了摸臉,連麗妃都瞧出端倪來了呢!窗子關著,屋裏又沒有用冰,很是悶熱,但胡選侍卻感到一陣一陣的涼。
順著中了計,省得後頭再有更厲害的手段等著她。熬了這些天,終於等到機會了。皇後接下來,忙著爭權,對她會稍稍放鬆。
這是她的機會,而且幾乎是唯一的機會。
她開了首飾盒,挑出桃花金簪子,沾著胭脂在台子上慢慢地寫字。胡善祥三個字一個疊著一個,最後成了一團紅豔豔的胭脂粉。
餓極了,胡選侍看什麼都是花的,這團胭脂粉在她眼裏晃來晃去,就像一大團血,又蒙上了一層霧,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