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最近的路，快步走來，趙美人脂粉早就化了，薄薄的素紗交領上襦被汗濕了，貼在身上。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臉，在心裏深深地歎一口氣。到神武門，肯定得整一整儀容，才好去給寧安公主請安，這樣一來，原本就緊巴巴的時間肯定就不夠了。
玉雀跟在後頭，焦急起來：“主子，肯定來不及了。”
日頭偏西，暮色漸起，趙美人又轉過了一個彎兒，茫然地抬起頭，覆蓋著明黃色琉璃瓦的宮巷消失在拐彎處。這路曲曲折折的，仿佛永遠沒有盡頭。再怎麼趕，都來不及了。與其在宴會中途趕到暢音閣，領罪受罰，還不如裝著中暑，避開了好。
至少沒有給皇帝留印象，要比給皇帝留個差印象好。
隻是好可惜啊！難得一個露臉的機會，就這麼給李美人折騰沒了。皇帝中秋宴會後會回園子，她又不侍駕，錯過了這次，下一回就要到過年了吧！等的時間真長啊，可再長，好歹也有個頭，要是沒盼頭的煎熬，那就更慘了。
即如此，那索性連寧安公主躲開，免得再被她拖累。好在裝暈很簡單，趙美人拿定了主意，腳下一個踉蹌，身子晃了晃，眼睛一閉，往旁邊一栽。玉雀趕緊扶住了：“主子，您怎麼了？”
趙美人本就是嬌弱的美人，在太陽底下走了快半個時辰，又沒了嬌豔的脂粉，臉色已經不好看，這時候刻意去裝，更顯得有三分病容。
玉雀急了：“主子！您醒醒啊！”她四下看看，高聲喊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趙美人暈倒了！”
這邊雖然僻靜，但還是有幾個當值的內侍，聽到了響動，忙匆匆趕過去。玉雀此時已經鎮定了下來：“我家主子是趙美人。主子怕是中暑了，還請各位兄弟幫一把手，送主子啟祥宮。”
一聽是趙美人，幾位內侍眼睛都亮了，這可是難得討有前程的主子好的機會，都很痛快地幫了，而且十分上心。
離這不遠的轉彎處，柳兒正端著滿滿一盆水等在那裏。她也聽到了聲響，頓時就覺得袖子裏扇墜十分燙手。上頭隻說差不多這個時辰跑出去正好能撞到趙美人，卻算漏了趙美人是個病西施，走這點路就暈了。可那幾個內侍也不是吃素的，眾目睽睽之下，她可沒辦法跟趙美人撞個滿懷，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扇墜塞過去。但這樣回去，不好交代，她遲疑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跑了過去。
幾個內侍找來了一張老紅木如意圓腿春凳，將趙美人扶到上頭，抬凳的抬凳，打扇的打扇，舉傘的舉傘，殷勤地圍著。柳兒就端著水，跑到香挑麵前：“姐姐，奴婢這是涼水，您拿來給趙主子冷敷吧！”
香挑瞧柳兒約莫十三四歲的光景，穿著小宮女淺粉色的襦裙，一臉嬌憨，心裏有幾分歡喜，便掏出帕子，浸濕了，擰幹後，替趙美人敷上：“你是哪個宮的？叫什麼名字？”
柳兒笑道：“奴婢叫柳兒，是鍾粹宮的。”
鍾粹宮離神武門附近很遠，而且去禦膳房也不是這條道兒，柳兒怎麼會端著水出現在這裏？香挑多個心眼，很隨意地道：“你來這邊辦差啊？會不會誤了你的事。”
柳兒猶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道：“沒什麼，就是我家姐姐說這邊水好，點名要奴婢過來打一盆回去。”
這是柳兒編出來的謊話，足夠糊弄香挑了。都是兩個宮裏的人，關婕妤又比趙美人位份高一級，香挑就是有心去查，手也伸不進去。況且，大宮女磋磨小宮女都是私下裏的，誰都不會當麵去承認。
香挑也是從小宮女熬出來的，一聽就明白了，心裏有些可憐她：“怎麼？是你淘氣了？”
柳兒搖一下頭，又猛地點頭，低聲道：“是奴婢不好，惹我家姐姐生氣了。”她見眾人團團護著趙美人，香挑又盯著，自己無法近身，隻能收手，“姐姐，奴婢得再打一盆水，不然回去遲了不好交差了。姐姐再擰一把吧！”
盆裏的水混了些，一看就是用過的。香挑重新替趙美人敷一把，道：“辛苦你了。還要勞煩你多跑一段。”
柳兒憨憨地一笑：“不要緊。”說著一扭身，就跑開了。